
【乐亭】乡村的锣鼓(随笔)
这里的锣鼓不是戏剧舞台上的锣鼓。这里的锣鼓是乡村最常见的响器。
凡是锣鼓都不外乎锣钹和鼓这两大类。锣钹类有:钲锣、筛锣、大锣、小锣(手锣)、马锣、镗锣、云锣;大铙、钹、大钹、水钹、齐钹、镲钹、小钹、铰子、碰钟等等。鼓类有:单皮鼓(班鼓)、怀鼓、堂鼓(唐鼓)、大鼓、盆鼓等。作为打拍子用的尚有檀板、梆子、木鱼等。每种乐器以其音调高低宽窄的不同,又有着许多品种及其名称。打锣打鼓绝不是乱敲一阵,它们各有家传,还分地域差别,各地各家都有一套自己的锣鼓谱,用固定的符号记载,还带有念唱口诀,属于锣鼓经记写的谱式。它的基本音响效果还可以通过人的口嘴念出来,便于记忆,流传和教学,是一种比较方便的打击乐合奏缩谱。
早年,这些口诀用一些模拟乐器声音的汉字记写。我们临近四川地域,锣鼓大多都是用四川的"冬、崩、隆、娄、壮,光。扯"等字来状声。这些状声字结合现代音乐符号写成谱式,如“”冬崩,冬崩 冬崩, 娄娄娄 ,壮!壮壮!娄娄壮光扯,光扯、光光扯……”。另外,过去还有用符号来记谱的也有,如用"○表示锣独奏、×表示钹独奏、◎表示锣、钹齐奏"等,但无统一的规范,故少用。50年代出现了以汉语拼音字母代音的谱字,如k(匡),表示锣独奏或锣、小锣、钹齐奏,q(七)表示钹独奏或钹、小锣齐奏、t(台)表示小锣独奏、bd(八打)表示鼓双签先后打)等等,打锣鼓的师傅必须熟记这些锣鼓的谱,才能互相好好的配合打出来。
打锣鼓是一种源远流长的民俗文化。原始社会的"讴歌"到春秋时代庄子的"鼓盆而歌"或"击缶而歌",到战国秦汉的"楚巫"文化到"汉乐府"音乐,逐渐演变。清朝末年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打锣鼓的鼎盛时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打锣鼓进一步得到发展。
乡村的锣鼓班子比较简单,三五七八人就可以成立起一个锣鼓班子。鼓、锣、铙、钹、配上锁呐,操练得熟练,就可以应接一般的活计了。乡村的锣鼓主要是用来操办婚丧嫁娶的庆典活动。又分为室内和室外等两种。室内3或5人于香台两边呈半圆形围坐演奏,所有人轮流吟唱,谓之"堂鼓"。音乐始终以锣鼓间奏为主,吟唱也始终保持一遍锣鼓、一遍歌,轮换进行,中间无任何道白。室外则人数较多,还可以配上表演的十几人或几十人不等。在野外旷地上歌边舞,土家族 人谓之"抟鼓踏歌”。
乡村的锣鼓还有召集,报信,呼唤的作用。那时间没有广播电话之类,村组有了事情就打响锣鼓,把人召集起来或开会或议事或者看戏。村组里夜晚巡更也有打锣鼓的,打几声大锣,吆喝几声“注意防火”“注意防贼”……人们便都警觉起来。打一阵锣,喊几声“上面来人了,都来开会啊!”人们便立即去参与。那一年,外地一个耍瘊把戏的,牵着猴子进入院子里的地坝,“光扯、光扯、光光扯……”“几声锣响”,引得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跑去观看。那个耍猴戏的牵着一只小猴子,口里念念有词“叫你转你就转,转两个毛钱做盘缠,早早回河南……”引得看者哈哈大笑。小猴子一阵跟头表演,不到半小时就得到观看者投去的四五元赏钱。县剧团下村来演出,先也是一阵锣鼓打响,叫“闹台锣鼓”,人们一听到锣鼓声,就跑出去看戏。
乡村的锣鼓更多的是作为民间舞蹈的伴奏。春节期间玩狮子,划龙船、唱花灯等,如果没有锣鼓伴奏,那就索然无味了。玩狮子的没得锣鼓根本无法玩起来。因为狮子必须用锣鼓点来做指挥。
我们村在六十年代,在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每年都要举行打锣鼓的音乐会。我们村分上、中、下三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有二三十家人,也都有一个锣鼓班子。在龙抬头这天,由村干部主持,把三个院子的锣鼓班子一起调急拢来,互相进行打锣鼓表演比赛。这个比赛才是真正的热闹。三个班子“当面锣,对面鼓”,凭着自己的技巧和本事敲打起来。轮流打下去,看谁的锣鼓经记得多,打得熟,看谁的锣鼓打得响亮,打到高潮还要互相对歌。引得听者入痴入迷。我们属于上村院子,掌鼓的师傅一脸大麻子,打起鼓来就是风卷残云。打大锣的是品大叔,他的大锣一响就是惊天动地,两个人都能熟背十几个锣鼓经,会唱山歌,其它两个院子无人能敌,常常是锣鼓音乐会的胜利者。我十一岁那年,去听龙抬头的“锣鼓音乐会”。一个村上千口人围聚在大地坝,只见我幺叔把马锣“娄、娄、娄”的一敲,鼓声就剧烈响起来,接着就是大锣“光扯!光扯……”的惊天动地。品大叔高声唱起他的大锣山歌:“头上打鼓不闻时,手蹉脚跌蜘蛛丝. 忽雷掣断流星尾,矐睒划破蚩尤旗……”每句都带有典故,引得人翘首称赞。那锣声鼓声有节奏的交响一片,大有“疑是秦王破阵曲,九天飘落十仙女. 簇拥小玉从西来”的气势。正在高潮之时,麻脸鼓师打出一个“急急风”,品大叔顺着鼓声打出“四击头”,顿时赢得满堂喝彩!真是:“一曲将尽转激昂,无限河山尽收复. 戛然而止掌声动,座中空叹看不足。”
这场锣鼓音乐会在我的脑子里一直烙印着,至今忘记不得。
打锣鼓成了人们的业余爱好,村里几乎每家都有一个会打锣鼓的,对门而居的姚䒚林除了打马锣,还学会了吹唢呐!他们的那个锣鼓班子最受人欢迎。哪家人家里有了红白喜事、修房屋上梁,都请他们去吹打,获得丰厚的赏钱。还有在春节,端午、中秋、重阳这些传统佳节,锣鼓班子都会自动到大地坝上去,把锣鼓家什搬去聚会,互相热闹一番,比试一番,赢家输家都是一连欢笑!
麻脸鼓师一身鼓艺绝活,闻名乡里。他虽然身材不高,却结实有力。两根鼓鼓槌儿在他手里上下舞动,把一场锣鼓指挥得跌宕起伏,声情并茂。今年的大年初一,天气晴朗,人们吃个汤圆,就围到麻脸鼓师的家门口去听他打鼓。麻脸鼓师也不推却,带着他的鼓班子就敲打起来。鼓槌上下翻飞,左右盘旋,鼓声激越,锣声苍茫,钹声热烈、小铙清脆,合奏起来,就成了雄浑与辽阔,具有感人心魄的力量。
看着麻脸鼓师们的张扬恣意的神态,听着他们演奏的“急急风”,边有万马奔腾,千军陷阵,惊涛拍岸,暴雨过林的意象,人人都情绪激昂起来。恰在此时,麻脸鼓师把手头的鼓槌转为“慢点头”锣鼓点儿就又成了轻缓的,抒情地,散板似的音乐!像是一家人在唠叨庄稼经,盘算新年来的家常话,让人们眼里出现牧童横笛,牛羊回家,田野丰收的悠然意境!
围观的乡民被麻脸鼓师的锣鼓音乐吸引得鸦雀无声,个个昂首观看他的手,听着锣鼓。那激昂的锣鼓声在乡村上空飞扬飘散,人人的感情闸门被鼓乐撞开,平时被疫情控制得有些木讷的朴实的心绪,也都随着锣鼓点儿歌唱了,呐喊了,奔跑了,飞翔了……
乡村锣鼓很普通。他没有黄钟大吕的高古,也没有丝竹管弦的妙曼,它粗狂,浑厚,直接震撼着人们的心灵,呼应着人们的向往。乡村锣鼓属于终年含辛茹苦勤恳劳作的庄户人家的音乐。我喜欢乡村的锣鼓,年逾古稀我好想也去学习一次打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