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记忆里的麦收时光(散文)
六月的太阳好似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田野里,麦浪就像流动的金子随风翻滚,大型收割机在田间来回穿梭,夏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着长势喜人的麦子,我俯身拾起一把麦穗,目光触及到麦芒间颗粒饱满的麦粒。那一刻,忽然觉得这捡起的不仅是沉甸甸的麦穗,还有时光深处的麦收记忆……
一
小时候的麦收季,是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时候。
收麦第一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早早起来,开始磨镰。这节奏鲜明的呲呲声,伴随着公鸡高亢嘹亮的打鸣声,犹如夏收的前奏曲,让人精神振奋。人常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磨镰也一样,只有镰刀锋利,割麦时才省时省力。
还记得割麦时,母亲往往占得行数最多,割得也最快。只见她左手抓一大把麦秆,右手用镰贴着麦秆的根部,用力向后一使劲,麦子齐刷刷倒下,割倒的麦子被一堆堆码放整齐。父亲由于小时候胳膊落下残疾,比母亲割麦也总是慢了一拍。虽然抓麦子的这条胳膊老使不上劲,但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地割着麦子。渐渐地,一幅迷人的麦收金色画轴展现在眼前。
看着母亲轻而易举就能将麦子割倒,我心里开始痒痒,也想尝试一下。母亲赶忙制止:“小孩子家别捣乱,割麦是大人的活,你拿镰是很危险的。”而我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会小心的。”说完,就随手拿起一把镰刀,学着父母割起麦子来。“小心一点,别伤着!”母亲再三叮咛。“知道了,没事的!”我大声地应着。
原以为割麦是很轻松的事,没想到在我这儿并不容易。麦子好像不听使唤似的,东倒西歪,只能抓住几根,割麦的速度就如蜗牛爬似的。母亲怕镰刀伤着我,干脆回过头来手把手地教我怎样割麦。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母亲的指导下,我终于学会了。虽然慢点,但我能帮家里干农活,很有成就感。由此,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只要多用心,肯下功夫,多么难的事也能做好。
那一天,天气预报说第二天下雨,得赶紧割完麦子。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大地活像一个蒸笼。母亲和父亲弯着腰,一前一后,手里不停地挥舞着镰刀,汗珠从他们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下来。他们戴着草帽,但那张久经沧桑的脸,还是无法阻挡毒辣太阳光的照射。他们不为所动,一心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割完麦子。
此时的我脸上和脖子处被麦芒划出了一道道红印,麦秆上的黑灰浸在划痕处,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火辣辣地疼。母亲一个劲地劝我去树荫下凉快凉快,但我始终咬紧牙坚持着。父母都能坚持,我为什么不能?看着我被麦芒划伤了,母亲很是心疼。来时她再三叮咛,一定要穿上长衫和长裤,免得被麦芒划伤。可我却把母亲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照样穿着短袖短裤去地里,只图一时的舒服凉快,却没想到后果。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
每次拉麦时,父亲都会将麦子装成小山样子。母亲站在小山上将麦秆铺平,麦穗朝里,麦秆朝外,一层压一层,整整齐齐。车装满后,父亲先将麻绳固定在车帮处,又将绳子的一头从车顶抛过,再将另一头临时卡在车帮处。他们两个人一起拽绳子,母亲便开始喊:“一二……嗨哟!一二……嗨哟……”随着号子声,父亲用力往下拉,最后将绳头在车帮处打结,一车麦子都被捆得结结实实,浑然一体。即使一路颠簸,也不会松散。这是父母多年劳动总结出来的经验,稳妥实在。
二
麦场上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好几家的麦场连在一起,人们将收回的麦子铺在麦场上。为了使麦秸秆干得更快,父母还将麦秸秆隆起来,支起一个“简易草棚”,其透风性还是比较好的。经过几个小时晾晒,麦子已经晒干,可以碾场了。父亲一手牵着牛,一手在空中甩一个响鞭,牛就会顺从地拉着碌碡转圈。体积庞大的碌碡,碾压在烤干的麦穗上,滋滋作响。飞溅的麦粒在阳光下,闪烁出金色的色泽。碌碡发出“吱咛——吱咛——”的声音,娃娃们追逐打闹的嬉戏声,大人们的说笑声,老牛的“哞哞”声,混合在一起,犹如一曲动人夏收交响乐。
母亲一刻也不闲着,不停地用麦叉将边上的麦秸秆卷起,再用扫帚将边上的零散麦穗扫起,目的是为了麦秸秆被全方位碾轧。父母身上的皮肤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黝黑发亮,汗流浃背,但从不叫苦叫累。龙口夺食,本身就是一场激烈的争夺战,只有颗粒归仓后,夏收才算完美收官,而这时刻他们来不得半点松懈。
经过碾压过的麦秆,平平展展,就像一张金色的地毯。我会在上面来回翻上几个跟头,然后四平八叉地平躺在上面,用桐树叶遮住脸部,静静地小憩一会,那种感觉真得好惬意。当我还在享受麦秆带来的乐趣时,父亲催促道:“翻场了。赶快一边去,小心麦叉。”看着气势汹汹的麦叉席卷而来,我赶紧起身,飞也似的跑到一边,也顺手抓起一个麦叉,投入到紧张的翻场队伍中。
翻场和起场最热闹。这时,村邻们会从附近的各个麦场赶过来帮忙,麦叉上下飞舞,将匍匐在麦场上的麦草挑起。经过一阵翻腾,麦粒和麦草分离出来。几小时后,麦草经过多次碾压,此时的麦粒已经基本全部被抖落出来,麦草也变得软绵绵了,犹如一张软软的地毯。
起场开始,父母和村邻们将麦草聚拢在一起,放置在麦场的一个角落,将剩下的麦芒、麦皮、麦粒、麦草碎屑等混合物用刮板推到一边,别看它们细碎,那可是我们家人一年的收成。等把麦粒扬出后,剩下的麦糠,冬天用来煨炕,一觉可以睡到大天亮。
将麦场清理干净后,选择一个晴好的天气,将收拢的麦草摊铺开晾晒,开始碾轧,这也是最后一次碾轧。洁白柔软麦草最终被碾压出来,如丝绸一般光滑闪亮。这时候还会抖出一些麦粒,真正做到了颗粒归仓。最后留下的那些麦秸既可以给牲口当草料,又可以烧火做饭,特别是用来烙锅盔甚是美味可口。
三
碾压过后的麦草还比较散乱,大家在热闹有趣的氛围中,将麦草摞成密实稳固的麦秸垛——就像一个大大的草房子。堆麦秸垛跟建住房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先要打好基础,然后一层一层地垒上去,还要有一个人指挥。这人不是别人,往往都是我能干的母亲。她干活最灵巧了,只见她手握麦叉,将大家扔上去的麦草摊平、踩实,转圈踩,一遍又一遍地踩,直到踩瓷实为止。她还用麦叉将边缘仔细拍打,一边踩,一边收顶。到了最后,顶部尖尖的,只能容她一个人立足。当一个麦草垛基本成形后,母亲便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下来,还像美容师一样,对麦秸垛做最后的修整。当美观大方的麦秸垛像蘑菇一样完美地挺立在麦场一角时,母亲黝黑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村里人调侃谁家今年麦子收成好不好,看一下他家的蘑菇房大小就知道。一个个蘑菇房支棱在麦场上,就像童话里的城堡,形成一道独特的乡村夏日美景。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给麦场涂上了一层金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扬场不仅是一个技术活,还要借助风力,才能将麦粒成功地分离出来。正当大家有说有笑坐在麦场周围的树荫下休息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起风了,开始扬场!”大家一哄而散。父亲操起木锨铲起场院中的混合物,犹如表演特色节目,顺势往空中用力一抛,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麦糠随风飘到一边,麦粒哗哗落下。
掠麦,则是母亲最拿手的活,母亲做什么事都心细认真。只见她拿着扫帚,弯着腰,随着麦粒的落下,轻轻地将麦粒上的麦糠扫走,干净的麦粒就会呈现在眼前。她和父亲配合默契,很有节奏感。虽然母亲的头上沾了少许麦皮,脸上、鼻孔里也敷了一层灰土,可母亲却不管不顾,依旧专注地掠着麦子。饱满的麦粒像一粒粒黄色的金珠,令人爱不释手。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晒麦子。父母将过滤干净的麦粒平摊在麦场上,用麦耙耧均匀。看麦场非父亲莫属,因为父亲细致有耐心,其他人比不了。麦场在村子另一头,父亲每次去麦场,总会提一壶凉白开,不疾不徐,哼着秦腔戏,悠哉悠哉。我多次看见父亲坐在树荫下看着远处的麦子,眼里含笑,一脸的幸福与满足。我知道,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往往大过偶尔从嘴里发出的叹息;在父母心里,他们时刻坚信,有付出就会有收获,苦尽就会甘来,好日子都是一步步奋斗出来的。
如今,大型收割机已经替代了当年收麦的繁杂工序。片刻功夫,干净的麦粒被直接装进袋子,夏收很快就结束了。或许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劳动的艰辛和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以前麦收时节,全家人紧张忙碌,挥汗如雨,饱含着对土地的深情厚爱和对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
记忆里的麦收时光,犹如一幅幅动人的画卷,丰盈了岁月,温暖了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