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颂】温柔的蓝月光(散文)
长大之后才知道,那样的日子既不能复制也不能重来。人生旅途漫漫,累了倦了的时候,那些无忧无虑随心所欲肆无忌惮连调皮都烂漫的时光,像一捧温柔的蓝月光,穿过层层暗影,洒满我斑驳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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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其他孩子晚一年上学。这不影响我的学习天赋。
每到放假,学校就会发一本《暑假作业》或《寒假作业》。一上午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个假期作业全部做完,整个假期我过得是清闲自在。但是,最让我头疼的是,每本寒暑假数学作业的最后面,总有一道思考题,带着个大大的问号,还有一个闪着俩眼睛的小孩子头像。每次,对着那问号,瞅着那俩眼睛,总束手无策。它们来自天外,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破解。身边的那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笨。眼看着到了开学的日子,我还是大眼瞪小眼――干着急。倏尔,那问号好像更大了,在笑我笨蛋。岂有此理!从小,我就被他们崇拜大的,一个问号竟然难倒英雄汉!这,要传出去,我多年苦苦经营的形象就会因此而坍塌。咋办?明天就开学了!
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终于生出了一计:把最后一页“唰”地撕下来,揉成一个纸团,使劲一扔,纸团就从我手里画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漂漂亮亮地落到了家门口的水沟里去了。
那一晚,我睡得特踏实!
第二天,老师点我的名字,问我怎么回事。我气宇轩昂地站起来:“老师,我的书和别人的不一样。我的没有最后一页!”
声音,大而洪亮。
忘记老师是怎样修理我的!
除了我,他们,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
一群笨蛋!
后来,全村只有我一个考上了镇里的重点中学。
其实我的聪明和才华在上学之前就已显山露水。否则,我不能成为其他几个孩子的头头。
二
那时我像个男孩子。每天和邻家的俩兄妹玩在一起。三个人,也得有个头头。兄妹俩,哥哥比我大两岁,妹妹和我一样大。但是,他们既不能爬树,也爬不上我家院墙东边那一米多高的土台子。头头,理所当然是我的。那天下午,我又爬上那土台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那兄妹俩。他们呆巴巴地仰起小脑袋满脸羡慕地看着我,那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不甘。突然,哥哥说:“你能一口把那蒜吃下去吗?”天知道,我什么时候手里竟然拿着一瓣早已剥去了皮的大蒜。妹妹像得到了启示,接着说,你要能一口吃了,以后,我们就听你的!
高高在上被人膜拜的感觉,他们是永远体会不到了。我想都没想,一下把那比手指肚还要大的蒜头放进口里,嘎蹦嘎蹦嚼碎了就往下咽。哪知道这烧心烧肺的东西一下就把我的眼泪给逼出来了。可是,大王,是不能怂的,下面的两双小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我呢!我强忍着,又把泪生生给憋了回去。
从此,我带着他们俩,在这条街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当然,对像大多都是婶家的闺女。她比我大几个月,就是上嘴唇从中间裂了个口子,说话呜呜啦啦听不懂。尤其那嘴唇上的针角,像几条虫子在爬。每次遇到,都得让她哭着回家。大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短暂的胜利我们一起分享,但是后果却总是我一个人承担。每次,都是婶带着闺女气势汹汹来我家找我妈讨要说法,每次,我都被母亲从门后边拖出来,噼里啪啦一顿毒揍。疼得我哇哇直叫唤。婶就在我的鬼哭狼嚎中心满意足地领宝贝闺女回家了。
三
只有到了年三十,我才有出头之日。
在穿戴上,我和他们一样,都例属丐帮,并不因为我是大王平日里就会有新衣服穿。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依然不能穿上新衣服――那得等到大年初一才能穿。而我,那除夕当晚是一定要穿上的。从年头到年尾,盼了整整一年,这有了新衣服干嘛不让穿?我得当一晚上的小公主。跟母亲千保证万保证,就穿着出去炫耀一番绝不弄脏,保证明天早上还是溜光崭新的。母亲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松口了。
雄纠纠气昂昂地,我到了婶家。她的闺女除了不能穿新衣服,还不能如我一样像匹脱缰的野马欢实地到处窜达。我如公主般驾到,芸正老老实实地坐在灶前烧火,她用极其崇拜者极其羡慕的眼光看了又看。婶对我的趾高气扬洋洋得意当然不屑一顾,对着扬脸看我的芸大声喝斥:明天早上再穿!这声音,如同一瓢冷水浇在我沸腾的心上,我不能忍受自己的优越感被婶一顿喝斥而消遁无形。小孩子也有尊严的!小孩子的自尊同样不能被粗暴地如弃敝履当垃圾扔掉!
我决定离开!
怏怏不乐地出了婶家的门,看见百米之外那盏亮闪闪的路灯,把我的家门口,还有这段回家的路,照得如同白昼。刚才的烦恼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奔向这灯光,立刻又来了精神。几岁的孩子没有过多的忧思,不会沉淀也没有发酵,刚才还是斗败的公鸡,瞬间就成了一只翩飞的蝴蝶。孩童时光就是那样,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一点点快乐就能明媚一爿心空。
我向家里飞去。家里有诱人的年夜饭,有母亲在锅台前忙碌的身影,有父亲在灶前烧火。那红红的,跳跃着的火苗,映红了父亲清瘦的脸庞,映红了整个暖意融融的小屋。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父亲母亲年轻的笑脸,热气氤氲的灶屋,明亮温馨的小院,简单质朴却是喜气洋洋的大年夜,温暖了我一生的行程!
小时候总被婶讨厌着,她的伶牙俐齿对我总不是很友好。长大的我和芸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也习惯了她的兔唇吐出来的每个字。我去找芸总要避开她。我有点惧怕。她不是温柔的女人,却和母亲做了一辈子的近邻而没有红过一次脸。母亲走的那年,我回村给母亲上坟遇到婶。一见到我,她竟像个孩子还没开口就呜呜地哭起来。我抱着已经驼了背的婶,像是一把抱住了母亲,抽噎着说不出话,眼泪像决了堤的河……
老师夏安!
老师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