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落泪时刻(散文)
一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于是从那时起,就懂得了这个世上,男人和女人是有区别的。男人遇事要坚强,所谓“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也。
长大后渐渐悟到,眼前的这个世界是复杂的,并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随着情感的丰富和阅历的增加,对孩童时代的哲学有了质的提升和认知。由此对承上的下半句话“只因未到伤心处”有了理性的解读:男人一般有能力控制自己情感的闸门,而并非像有些脆弱的女人那样,遇事以泪洗面。无怪乎人们常常把女人称为水做的。尽管如此,男人在碰到令人悲绝的伤感之事,同样也会动情而落泪,这是我们认知的一般规律。但世间的事并非绝对,总会有反常的情况发生,譬如我就曾出现过这样的反常,在一次举家欢喜之日,本该弹冠相庆,笑靥以对,我却倏然泣下,岂非怪事?
二
那次失态是在我女儿的婚礼上。
女儿是“上天赐给父母最好的礼物”。她出生时,“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田野里一片金黄,正是收获的季节。我和妻子迎来了小女的降生,阖家欢天喜地。为了表达喜悦之情,我特意购买了许多糖果,去单位给同事们分发,请大家一起分享我的快乐。
女儿小时候天性乖巧,灵动,常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我每天下班回家,她早早就候在窗边,小脸贴在玻璃上努力向外张望。待我迈步进屋,她会从炕上一跃而起,朝着尚有一尺多远距离的我扑了过来。她每每为能稳稳地落入我的怀抱而得意地手舞足蹈。偏偏事有意外,一次她起跳得早了些,距离我的身体还有两尺多远。她一下扑了个空,身体摔在了地上。好在炕面距离地上不高,侥幸无大碍。我疾步上前,俯身抱起她,安抚了半晌才止住了哭声。
女儿婚礼那天,她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臂走出家门,缓缓地朝婚车走去。她娉婷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突然意识到女儿长大了,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稍顷,又开始随意穿梭。恍然间,女儿那双稚嫩的小手,还攥在我和妻子手上,随我们去海滩漫步,往街市徜徉。时光飞逝,犹记得,推开小学的校门,又入中学的大门。在大学校园里不经意的五年后,亭亭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又款款地随风飘去……此时,感情的热浪早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女儿长大了!她已经迈向人生最圣洁的殿堂,祝我的女儿一生幸福!
在女儿婚礼上我泪水盈眶,应当算是喜极而泣吧。但在喜怒哀乐的七情中,能触动泪腺而泣下者,当属悲哀也。此乃情之常态。当我们闻知自己的亲人遭遇横祸而不幸罹难时,谁又能守住泪水的长堤呢?
三
提及横祸,就不由不想起四十年前,发生在这个城市的惊世之祸。今天,曾经发生的无数个悲剧虽已早早落下帷幕,渐渐淹没在时间的尘埃中,但那次的亲历却如镌刻在脑海中的影像,时光难以磨灭。可叹我的父亲,在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的一个老兵,没有死在与反动派厮杀的战场上,却把生命定格在了这场灾难中。从小到大,我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他那些出生入死的传奇经历,感动着我,也感动着童年的伙伴。长大后,理性让我对父亲及他的战友们有了一种从个别到一般的敬意,没有他们这些老一辈革命者的付出,哪有我们今天的生活?
我敬佩我的父亲,他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坐标。解放后,他因战伤退伍,到一家企业工作。拖着病残之躯,忘我地工作。那个时候,不到十岁的我,常常在深夜被父亲下班回家的响声弄醒。也许他是故意为之,白天不能同家人在一起,夜间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担任车间领导的他,天不亮又不见了踪影。
那天灾难降临,正值父亲伤病复发,居家休养,没想到遭此厄运。当时,被疯狂的大地晃醒的我,刚好目睹了父亲在房倒屋塌中,悠然倒地的那一幕,随之我被废墟重重压住。待我侥幸获救,我看到了父亲和二弟的遗体,泪水奔涌而出!二弟年方十七,青春年华,让我痛失手足!呜呼,悲哉!我的骨肉至亲!
四
这些年,随着年事增高,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泪点在降低。不知所故,已年近七旬,见惯了世态炎凉,反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变得看看电视都会泪下湿襟!
其实,我并非是一个电视迷,只是偶尔闲下来会看点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和体育赛事。
也许受父亲经历的影响,我喜欢看一些反映革命斗争历史的电视剧。陆续看过的剧目有:《寻路》《数风流人物》《长征》《解放》等,最近又看了新剧《大决战》。一部完整的革命斗争史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无数优秀的共产党人和革命者汇成的一股浩荡的洪流,穿越了整部革命史。这股洪流积无数小溪,从无到有,由弱到强,终于形成恢宏之势。它从南昌走来,从井冈山走来,荡涤着反动政府留下的污泥浊水。它回复惊世之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给历史找到了答案。我每每看着电视剧中一场场同反动派的决战,感受着洪流在脑中激荡,内心便涌起一种崇高。聆听着伟人在天安门上的举世强音: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我的眼睛湿润了。
在体育赛事中,我特别喜欢看女排比赛。从国家女排当年蝉联“五连冠”开始,我就成了它的忠实的观众。一颗心随着她们一场场“厮杀”而悲喜沉浮。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她们站在领奖台上,国歌奏起,五星红旗冉冉上升,我便禁不住热泪长流,这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骄傲,谁不会为此落泪呢?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令人感动的瞬间,在扣动着我们的心弦。就让我们在为之动容的那一刻,把它们潜藏在内心深处,和着时间的美酒,慢慢品味。
男儿有泪不轻弹,弹出的泪,也不全是到了伤心处。不可一概而论。泪,记录着我们的情感生活,垂泪,是情感深沉表达的一种方式,我犹记那些垂泪的瞬间,留住我的感动,我的幸福,我的悲伤,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