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身在何处心能安(散文)
去年的国庆节,我从外地返回老家度假。听朋友说,我的一个老同事退休后,居住在县城的某小区。多年不见,很想见一面,在县城下火车以后,我便急匆匆地前去看望。
老同事姓张,是我在老家工作单位的领导。他和老伴都是年逾古稀的人,两人居住在某小区没电梯的三楼。
儿子在徐州工作,女儿远嫁他乡。看他因脑梗后遗症,走起路来颤巍巍的样子,我同情地说:“您岁数大了,有条件的话,最好与儿女们居住在一起。这样,生活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老张回答道:“人老如猴,人老了就成了‘老小孩’。脏、丑、思想僵化、头脑反应迟钝,言行举止年轻人看不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老的和小的生活在一起,心里都不舒服。分开来,各自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清静、安逸。”
我说:“这话有道理,只是在享受天伦之乐上,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
“这是没办法的事。远了香,近了脏。一家人无论住的远近,只要和和睦睦,不发生口舌是非,就是幸福的好光景。至于如何享受天伦,那是不敢奢望的事。我之所以在县城安家,是因为县城交通方便。在儿子和女儿居住城市的中间,想见儿子和女儿,随时都可以去。他们到我这里来,也不用再乘公交车往乡下转。美中不足的是,乡下的老家都扔了,逢年过节回去也不方便。”话音一落,老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听了老张的话,我想到了我的仁兄弟老王。按年龄,我叫他二哥。二哥是年近古稀的人,因他年轻时喜欢抽烟喝酒,前两年得了中风。虽多次到儿子所在城市医治,病情有所缓解,可身体仍很虚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步挪不了四指远,病情随时有复发的可能。
毕竟受老家医疗条件及无人护理的限制,二哥的两个儿子便凑钱给他和老伴在城里买了一套三十多平米的房子。房子虽然不大,生活所需的各项功能却很齐全。
前段时间我出差,绕道去看了看二哥和二嫂。二哥高兴地说:“多亏了儿子有出息,没想到,人老了还能来城里享清福。”
二嫂接着说:“虽在一个城市,因不和儿子住一起,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面。其实,俺一天不见都想的慌。回想年轻时,身上背着小孩,怀里抱着小孩,虽然忙,虽然累,可是,俺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想怎么疼就怎么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俺心里那个滋润呀,没法提。现在可倒好,一个个都长大了,一个个却变得生狼似的。你想和他坐在一起嘱咐他几句,或者在一起说说心里话儿,他把头昂的高高的,你够不着他的脸。”她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
我说:“城里生活节奏快,上班的人整日忙得要死,不能对儿女有过高的要求。他们有自己的独立生存空间,让他们像小孩子似的,整天形影不离地和您在一起也不现实。现在通讯方便,您想儿子了,或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手机、发视频,这与生活在一起没什么区别。您再想想,乡下的很多家庭,儿子、儿媳妇到城里打工去了,把小孩扔给老人看管。孩子大了要上学,都靠老人接送。老人既种地,又要带孩子,那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更让人气愤的是,有的老人有好几个子女,成家后个个过得很好,可在赡养老人上,却互相推诿、扯皮,唯恐自己吃了亏。严重的,儿女们竟被父母告上了法庭。日子过到这个份上,您说丢人不丢人啊?比起留守乡下的老人,您过得可是天堂般的好日子。”
此时,我又想到了姨哥。几年前,姨哥才过知天命的年龄。两个儿子成家后,分别到城里独自创业。大儿子开了一家上规模的超市,二儿子经营化工厂。他给大儿子帮忙,二儿子有意见;给老二帮忙,老大又有意见。在儿子面前,他和姨嫂成了唯唯诺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人。
最不能容忍的是,两个儿子尽管都是小有名气的大款,可家庭矛盾难以协调,大吵小吵不绝于耳。姨哥和姨嫂夹在儿子和儿媳妇之间,成了大气都不敢喘的“受气包”。时间久了,姨嫂得了“抑郁症”。觉睡不好,浑身酸痛,只能靠每天吃“黛力新”或安眠药维持生命。
因在儿子处难以生活下去,前年,姨哥带着姨嫂返回了老家。儿子如同一碗清水,他小心翼翼地,怎么端也端不平。难怪他逢人就说,他养了两只“白眼狼”。话说多了,人们就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并说他和姨嫂是傻子,看着好日子不过,有福不会享受,在乡下受罪活该。他再没了说下去的勇气。于是,他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是把家里的大门、二门都关得死死的,整日和姨嫂坐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不肯出来。难得来了串门的人,在外面拼命地拍打大门,他们也是装聋作哑,懒得前去开门。他们活像是契科夫笔下的“装在套子里的人”。
人们私下里说,姨哥老两口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邻居百舍没对面刺泡尿的来往。有什么了不起的,清什么高啊?不就是儿子有几个臭钱吗?这样一来,邻居或亲近的人家,有了红白事或其他需要帮忙的事,也没人想着去找姨哥。时间久了,他在村子里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去年春节,我和俩儿子及儿媳妇、孙辈们分别乘高铁和小轿车回老家过年。在吃年夜饭时,我对老婆说:“因你在老家做生意,咱一大家子人,逢年过节,都要从千里以外的城市为你一个人聚拢而来。旅途劳顿不说,这要浪费多大的精力和时间?如果你能乘车去城里过年,岂不省却了诸多麻烦?再说,你已经退休多年,咱也不缺你做生意赚的那点钱,回到城里安度晚年,也是儿女们求之不得的事。”
老婆若有所思地说:“谁不想与子孙们生活在一起呢?可是,祖祖辈辈生活的老家,是难以割舍的根,是不了的情。离开故土,还真的舍不得。再说了,在老家过年,祭祖啦、邻里之间相互拜年啦,都充满了浓浓的年味。一旦去了城里,举目无亲的,那年味就没有了。”
我说:“人总有老的那一天,去城里生活是早晚的事。现在咱手里有余钱,在儿子附近买一套房,咱一同搬过去住有什么不好?”
老婆说:“儿子一家四口人住着三百多平米的大别墅,有点地方就够咱住的,为什么还要再买房?按照你的说法,买一套房子,与子女隔开居住,天天什么事都不做地熬日子,这与等死有什么区别?俺才不想那样过呢!即使俺真到了城里,也要与儿子住一起。天天与儿孙们在一起,俺开心。”
老婆是犟脾气,大过年的,我不想和她争执下去。退休了,我是去城里买房,还是回老家?亦或是在老家的乡镇上帮着老婆做生意?还真地拿不定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