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归】乡愁(散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乡愁已不再是余光中笔下的那种味道,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又赋予了新的文化内涵,它是故乡田垄上的一道风景,里面有当代意识所馈赠的精神寄托,如同刚刚凝成的露珠一样,有时代气息下的美学思考和生活漫想。
如果再用心去深究的话不难发现,捡拾乡愁的人大多已过不惑年,乡愁似乎成了这个年龄段的专利。对我来说乡愁不是繁华的都市,而是那个让我走近不了又嵌在骨子里的曾被我无情遗弃的生命诞生地。
当初的我走出故乡时是那样的决绝,看似不打算留任何的余地,固执着不再回头,如同向东奔流的一江春水。铁心钢肠也好,追求美好也罢,痴迷着城市里的华灯高楼,万水千山不辞远。
一走就是二十多年,这几十年里,我走过草原与戈壁,走过江河与海滨,从一个城市迁到另一个城市,也从一个人走成两个人再到现在的三口之家。从土坯房到如今的钢筋混凝土的小洋房,看似人生经历是那样的丰富又是那样的的顺理成章,可走过的脚印深深浅浅,有浪漫也有颓废。渐入暮年的我对半生作一次回顾性的旅行,镜花水月,回首也都有真在,可总觉得哪个部分断了章节,任凭怎样地冥想,却也总是模糊不清。难不成城市里呆久了,最初的追求已发生了质的变化。当我给自身贴上城里人的标签后,自认为就是脱胎换骨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不知不觉中我又以最初进城时城里人看我的眼光去审视别人,乡下人,农民工这些称呼也时不时的脱口而出。物质生活提高了,人性中的劣性也就突显出来,把真实与现实混合在一起变了形。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城市里穿行,奋斗着也纠结着,思考着也迷茫着。并不伟大的我,在通往涅槃的道路上注定要成为一个不算高级的生灵。
每当同事们聚在一起,免不了诉说着压力,工作的调动,职位的升迁,孩子的工作,父母的年迈,房屋与车辆的置换,时不时让大家感受到生活的不易。尽管如此,可攀比还是无处不在,比了房子比孩子,比了车子比票子,有多少人被这个比字逼的生无可恋,来自各方的压力又让多少人在繁华的都市里负重奔跑,压抑的让人窒息,更别谈什么幸福指数了。大家也时常困惑,一度对城市的向往让我们义无反顾,只身在外打拼,艰难地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苦过痛过,终于在万家灯火中有了属于自己的那抹光亮,也曾以一个城里人的身份西装革履地走在故乡那尘土飞扬的小路上,享受着来自乡亲们羡慕的目光。可短暂的虚荣心总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欲望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用一副面具服务着所谓的体面,对前途也充满了迷茫。
人在无奈之时总爱怀旧,也就滋生出了乡愁。而这乡愁又有多少是对故乡由衷的依恋呢?又有谁愿意舍弃城市的繁华而回归平静呢?我们怀旧应该是负重中的一种宣泄,是精神生活里的怀念与托付吧。
那乡愁又是什么呢?是穿梭在故乡与城市之间的灵与肉吗?是嬉闹中的童趣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天不怕地不怕?是过年时的鞭炮与新衣抑或是饭桌上那熟悉的味道?
营营役役的生活让我们身心疲惫,拿出泛黄了的老照片,看看年少时的模样,记忆也同照片一样泛了黄。以我而言,若站在城市的街头新奇地看着风景,却成了别人怪异眼神里的另一道风景时,那时的我应该是二十岁。若坐在家乡的田埂上,看着天空掠过的飞雁而陷入沉思时,我那时应该是十二岁。若光脚走在河坝上,用鱼网去罩鱼虾而忘了吃饭时,那时的我只有五六岁。就这样目光穿透照片的背景,在时空中,找到那个在现代城市和古老村庄中间迷失方位的女孩儿,一起探讨这个扑朔迷离的世界,然后一起没有功利没有物质地走向村庄,去寻灵魂深处的需要。而当年悠然神往,一心奔赴的城市让我经历成长的苦痛,也能在追寻中得以慰藉。
我的故乡地处中原,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只因那句得中原者得天下也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并享有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的美誉。只是听说现在有很多的矿山由于过度的开发几乎濒临枯竭,开发商的拦河造景已让下游的河水断流,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物华天宝的美誉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义了。在我记忆中,儿时的故乡虽然贫穷,可那大自然赋予的原始风貌是人类无法复制的。
村子四周是河流环绕,仅有两条高架桥连接着村里村外。由于桥不是国家出资而是乡亲们自己建造,用的材料也只能是砖土混搭,所以一到夏季暴雨天,河水泛滥成灾,桥不堪负重,只要一塌我们就修,年复一年不厌其烦,毕竟这河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河。平日里灌溉农田,洗衣做饭,无不得益于它的恩赐。除了暴雨时沟满河平外,平时河水不是太深,这也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夏季来临,我们几乎每天泡在河里嬉闹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也让我们五六岁就学会了游泳,什么仰泳蛙泳,蝶泳潜泳,全不在话下。
在我印象中,什么季节吃什么粮食,家家几乎相同,所以也不存在太大的贫富差距,乡亲们也都活的心安理得,没有攀比就没有失衡,每家每户也都能和平共处,遇到红白喜事还都能热心相帮。
农村吃饭有个特点,喜欢端着碗聚在一起,在河边也好,在大树下也行,只要有一个人先坐标在那里,大家也就随之而来,男人同小媳妇开着具有农村特色的玩笑,那些床头炕尾的笑话常让未出嫁的姑娘们羞着脸匆匆离开,而小媳妇们近乎野性的笑骂,总能让男人们忘了时间,直到自家的媳妇找上来嗔怪几声才散了场。
农闲时到了晚上,在月亮底下年轻人摆起虻牛阵,分成两组,人数没什么限制,我们年龄小的被选出一个胆大又有冲劲的当斗牛,平躺着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抬起举过头顶,用两只脚狠狠地踢另一组的斗牛的脚,直到一方败下阵来。村中的男女老少也都在旁边呐喊助威,一方败下,欢呼声冲散了黑的夜。
儿时的我们,窝窝头就大葱只为充饥,在那个食物单调的年代我们也别无选择,白面馍时常被母亲用筐子吊在高高的房梁上,怕我们半晌时偷吃。逢年过节父母给姐弟仨发些鸡蛋,姐弟仨也是相互躲着东藏西藏。对食物的偏爱已让我们看似六亲不认,我看到,父母的眼神里飘出笑盈盈的宽容和爱怜。
农忙时节,大人在地里忙着收割,年少的我们跟在后面拾捡麦穗,若看到鸟窝,拾麦穗的活儿也就宣告结束,一门心思扑在鸟窝上,任凭母亲怎么呼喊全当耳旁风。若天空中有飞机飞过,我们也会好奇地望着天空看半天,想飞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飞机上坐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又要打仗,伴随着天马行空的想象目送飞机远去……
有时觉得从指缝漏走的零散日子有太多的难以忘怀,虽然那时物质匮乏,一切感觉却是那样的干净,人生又是那样的透明。而现世的喧嚣与欲望,混沌着我们的视听,只有那涤荡我心的乡愁,总能在我疲惫之时,于不远的灯火阑珊处立着,蓦然回首间给予我精神上的寄托。
把思绪拉回,我在想,如果把人生上半场的行程再走一遍,路的终点会不会是故乡呢?
(原创首发)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乡愁》又是一篇佳作。欣赏了,谢谢。敬茶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