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天空阴沉，好似一张黑布，将整个天际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再加上反反复复的疫情，使人焦躁、压抑，郁闷的心情似乎无法释放。
　　 恰在这时，二姐打来了电话。得知母亲住院的消息，我和妹妹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母亲好好的咋会突然住院呢？我怎么也想不通。昨天我还跟母亲通了电话，她说自己挺好的，可我感觉她好像有些感冒，说话比平常声音小，但也不至于住院啊！母亲到底怎么了？我的心不停地翻腾。瞬间那颗忐忑焦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觉得急促，我不由得加快车速。
　　 推开虚掩的病房门，病床上的母亲半躺着，时断时续咳嗽着，伴随着浓痰一起咳出。每咳嗽一下，脸涨得通红，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伏在病床前的二姐赶忙递上纸巾。
　　 “你们怎么来了？不让你们来你们就是不听！”母亲缓了口气又说，“天下着雨，开车挺操心的。我给他们说不用住院，他们非让住。”看着母亲有气无力的样子，我赶紧上前制止：“你身子虚，少说点话，不然老咳嗽。”母亲瘪了瘪嘴，没再说话，只是眼睛微闭着，很疲惫的样子。
　　 二姐向我们讲述了母亲摔伤的经过——
　　 那天母亲骑着三轮车带着父亲准备去原来的收购点卖花椒，半路上听人说另一个点收购价每斤贵两毛钱。在父亲的催促下，他们就去了。没想到返回拐弯时，一头撞向路旁的广告牌，车手把顶在母亲的肋骨处。当时疼得母亲双手捂住胸部蜷缩在路边，车上的父亲也被当时的情景吓懵了，瘫坐在地上。过路人见状赶忙扶起三轮车，还有人准备打120，叫救护车，母亲摆手说不要紧。当时母亲只觉得呼吸困难，但她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咬着牙爬上三轮车，带着父亲回家了。就在当天晚上，母亲咳嗽不停，吐痰不止，感觉胸闷气短，左肋骨处疼痛，可她就那样煎熬着……
　　 二姐说着，停顿了一下，神情凝重，眼里闪着泪光。
　　 我听着心如刀绞，禁不住掉下眼泪。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给母亲打了电话，听见她咳嗽个不停，我还以为母亲是感冒了，就让她赶紧去邻村诊所包点药。可她老说自己没事，我当时就感觉她咳嗽有点不对劲，很沉闷，可她至始至终也没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后来我打电话告诉了二姐。二姐还以为母亲老毛病犯了，就没当回事。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母亲就给二姐打电话，说她疼得实在受不了。二姐和姐夫二话没说迅速赶回家，将母亲送进医院，一检查，三根肋骨骨折，导致肺部感染，咳嗽不止。
　　 二姐的这番话让我莫名地心酸。母亲啊，你当时咋不告诉我呢？我不知道你怎么忍受得了锥心般的疼痛，怎么熬过了那一晚？我真不敢想象。难以抑制的咳嗽导致母亲面部不由自主抽搐着，好似要将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使母亲的痛苦减轻点。
　　 母亲住院第二天病情突然加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微弱，咳嗽一次差点背过气。那一刻，哥和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姐还不停地给母亲揉搓胸口，医生也赶来给母亲配备了氧气，母亲呼吸才稍微缓了过来。
　　
　　 二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天际间的那块幕布缓缓地滑向一边，露出了一片亮光。母亲喝了点药，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咳嗽也没那么频繁了，毕竟肋骨骨折伤到肺部导致感染，治疗恢复需要一段时日。只要母亲病情有所缓解，就会一天天好起来，这是最让人期盼的。
　　 二姐已经陪母亲好几天了，我让二姐回去休息。晚上临睡前，我打好洗脚水给母亲洗脚，母亲还不好意思地说不用洗。我说现在您根本不能自理，稍微一动，肋骨处就疼痛难忍，咳嗽不止。小时候您经常给我洗脚，也该我孝敬您了。我小心翼翼搀扶母亲起来，让她坐在床沿。
　　 几十年了，从来没有给母亲洗过脚，心中着实惭愧。看着母亲压在脚板下的变形的脚趾头，我心里一阵阵泛起一阵酸楚。抚摸着那些脚趾，又想起了母亲生我的那个夏天。以前听母亲说，刚生下我的第三天，为了生计，就让外婆先照看我，她跑去地里拾麦穗。一个月下来，她的腿脚酸痛肿胀，后来脚趾也慢慢地缩进脚板下，就像外婆裹的小脚，脚趾上磨出厚厚的茧子，刚开始走路钻心地疼，后来慢慢变得麻木，没有知觉。
　　 往事刺痛着我的心，泪水模糊了双眼。如今母亲已年过古稀，还没好好地享受生活，却遭受了这样的病痛折磨，我的心里既感伤又愧疚。
　　 母亲遇事很坚强，刚被撞的那天晚上，她不愿告诉我出事，整整忍了一晚上，不到万不得已她从来不愿麻烦子女。住院期间她痛得呲牙咧嘴，脸扭曲到变形，却没喊过一声疼。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陪伴照顾父母要趁早，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在医院里陪护母亲期间，总是半夜被母亲的咳嗽声惊醒。我随即倒了一杯温开水让她润润嗓子，减轻咳嗽的痛苦。她一晚上要咳嗽三四次，尽管她胃胀不想喝水，但嗓子的干涩让她总想喝点水滋润一下。
　　 母亲每天不间断地挂着大大小小的吊瓶，吃着药，咳嗽也渐渐减轻了。在医院住了十二天，母亲再也待不住了，一个劲地要出院。医生说可以出院，临出院前做了一次胸部CT，肺部还有一点积液，大夫说没大碍，积液会被身体吸收，不用太担心。肋骨骨折需要回家慢慢静养。
　　 母亲为不能干活还有点伤感，一辈子闲不住的母亲，如今突然闲下来，倒显得很不适应。
　　
　　 三
　　 哥姐都很忙，母亲出院后我把她接到自己家。母亲刚出院，硬的、发的、刺激的食物都不能吃，只能喝点排骨汤或米粥。住院的日子里，由于身体不能动，母亲身上的衣服没换洗过，我帮母亲轻轻脱掉一股脑全洗了，还小心翼翼帮母亲擦洗了身体，头也帮她洗了。
　　 母亲眼角湿润，动情地说，感觉浑身都轻松了，给你添麻烦了。妈，看您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是你女儿，照顾您理所应当，您将我们抚养大容易吗？我现在做这些微不足道，您就不要想了。母亲目光柔和，嘴角微微抽动着。
　　 母亲一辈子勤勤恳恳，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和几位姐姐给她买的衣服一直放在衣柜里，老是说整天和黄土打交道，穿那么好，下地干活不方便。那身旧衣服穿好多年了，已经摔破了，不能再穿了。我去商场给母亲买了一身家居服，一身秋衣和一身内衣。当我将衣服摆在母亲面前时，母亲嗔怪着说，傻孩子，就买这么多，乱花钱。买了你就穿，别想那么多。你辛苦一辈子了，也该好好享受一下。母亲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轻轻地抹了一下眼角。
　　 母亲在我家还没待一星期，妹妹打电话让母亲去她家。我再三挽留，可母亲却说，不能光给你添麻烦，我去你妹家待段时间散散心，也让你好好歇一下。妹妹也接着说让妈去她家住一段时间，换换地方心情会更好。
　　 听妹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再坚持。妹妹接过去也好，让母亲换换新环境，对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窗外的阳光像一束金线照进房间，也照亮了母亲温柔的脸庞。我分明看见，母亲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充满欣慰的眼神，溢满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