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秋语】细与秋天说(散文)
一
秋呀,已来了。
听到一叶铿然落地,我听到,秋渐渐走近我了。以为我不知道吗?隔着一窗的雨滴,隔着一树树的秋叶、秋花,还有一弯明亮的秋月,已然感觉到,秋天已来了。
秋,在嗔怪我呢。盈盈柔波似水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神,看着我,嘟起小嘴:咋不写写我呢?咋就还不写写我呢?是呀,秋来了好久,咋也一字不写呢?这不是我的性格哈,低眉想来,不如就完全放松的细与秋天说吧。
秋呀,其实,不是不写,是不知从何而写。要写的太多,都挤在心底,凝噎在咽喉处,不知先写什么好了。于是,斟酌起来,这一反复斟酌不要紧,更是无从下笔了。写秋雨吧,秋风挤进来,呼呼地吹在耳旁,把个思绪吹得乱乱的。写秋花吧,秋叶飘进来,一片片,又一片片,把个构思扯断。那么直接写秋水吧,秋云远远游进来,把个想象带入远山淡影里,飞鸟一样飞翔,早已没入云天,不肯回归呢。
今夜,秋雨初霁,月亮刚刚露出一弯小小月牙儿,倚在窗口,悄悄的如帧静的女子,不涂唇也不画眉,恬淡的样子,让人心里安逸。掬一捧红叶,铜壶煮茶,采几只干荷叶,插在白瓷罐里;摘几只芦花斜插在喝完了酒的空酒瓶中,借着酒味,让芦花再次发出秋风对它的凛冽与依依不舍来。
一壶老白茶,七年的醇香。在壶底缭绕徘徊,久久不肯散出香来,憋闷在壶心低层。任是由着秋风缕缕吹进室内,就是不肯轻易被风吹开去。怕是被风一吹,香气不在聚敛,很快就吹散了吧。因此,矜持着,犹疑着,好似林黛玉进大观园之状,生怕多走一步路,多说了一句话,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袅袅茶烟,轻轻风儿,菊花一抹淡香袭进斗室。花梨桌案,岁月的包浆让它更加沉稳,彰显出日久的暗哑光彩。我喜欢这些老物件的,喜欢旧了的帘幕帷帐,老粗布,老旧的织布机,写字的旧钢笔,半截子的铅笔,旧了的梳妆台、画册、瓷罐、酒瓶儿……
或许,人们都在做断舍离,把不用的不再用的物件都扔掉,把旧了的老物件也都抛进垃圾箱,还有把一些长期不联系的微信通讯录里的名字全删掉,把旧衣物也全都清理扔掉。而我,却舍不得的,留着吧。反复的,我整理出来好几次,依然又收起来。尤其那些瓶瓶罐罐,黏上了岁月的斑驳成分,暗暗地就摆在桌角、案上、厨房一角,春夏季插上时令花草,收集着时令的雨露;秋季里插上枯荷,芦花,成熟的稻谷、火红的高粱,让时光生动缩影在一隅,泛滥着秋的静美;冬季,一枝寒梅插在里面,让秋季的时光,再次延绵着。
没什么不好的,因为每一件老旧物件上都留着岁月的痕迹的。就说那一只酒瓶吧,还是父亲在世时,我第一个月发了工资,给父亲买回来的酒。当时价钱不便宜呢,也没有皱皱眉,就买了爸爸,还有呀,给母亲买了毛线,准备为她织一件秋天的毛衫。
记得恰是秋天,秋风习习,空气里飘着庄稼成熟的气息。我一下了班,提上给父母买的礼物,骑上车子,好几十里路,急急忙忙赶回村去,让我记挂的事情太多呢。村前的庄稼收成如何?村后的小学校进的咋样了?小学校里的小张老师春天时,每天都要让去对岸耕种的父亲母亲带一束野花,给对岸的姑娘小艺的。那么,秋来了,春天的送花一事,秋天有结果了没?
二
小小庭院,家里充满温暖,因为父母都在忙碌着呢。母亲在摘菜洗菜准备做饭,父亲在收拾农具,准备明天去地里收庄稼。父母都退休了,但是,喜欢种地的父母,竟然包了几亩地,岸这边,岸那边都有几亩地呢,驾着小船儿,一会那这边,一会岸那边,忙着呢。
几亩地一年四季都不闲着的,春天种玉米、谷子, 各种蔬菜,秋天种小麦、萝卜,冬天照样扣上塑料薄膜支起一个小小暖棚来,种上过冬蔬菜。
小庭院里,更是栽满了果树,石榴、柿子、核桃、蓝莓、樱桃……真是成了一个小果园。秋天,收获的季节,别处没有看出来,小小的庭院可是体现的一览无余。石榴裂开了嘴儿,露处一口的石榴籽似一粒粒珍珠,晶莹水红。柿子红红的,好似一只只小灯笼,挂在高高的枝头,顽皮的一个个小红孩儿似的,在秋风里打荡着秋千。
我提着酒进门时,父亲一眼看见我,立时喊了句:“妮儿,回来了,正是时候,我给你摘了几个大石榴,这就给你拿去哈。”母亲听见父亲喊我,以为又在逗她,说:“别总是叫妮儿,我以为妮儿回来了呢,这么忙,不会回的,别再哄我。”母亲头不抬眼不睁的,在厨房里忙着,以为父亲再叫我,是在骗她呢。
我悄悄地蒙上母亲的眼睛,让她猜猜我是谁?母亲早笑得合不拢嘴了,还用猜呀,这小手儿,我身上掉下来的,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母亲笑着:妮子,真回来了,还以为,你爸爸在骗我呢?天天有事儿没事的,他就故意喊你,哄我呐,气人不?呵呵。
晚饭之后,坐在小庭院子里。还没等我问呢,父亲就先说了庄前的高粱收成好着呢,冬季里要酿高粱酒喝。
父亲借着几分酒意,不住地夸赞我买的酒好酒,继续忙着整理农具。母亲借着月色,和我聊天说话,我就商量着母亲想要个什么样子的毛衣花,好织一件。母亲知道我忙,再就是针线活都一样也不会的,还想学着织毛衣,行吗?
母亲对我产生疑惑,我说:“我咋也得学着给您织一件毛衫的,您就放心吧,准能织的漂亮有合体的。”母亲非常要好的,一般人的活,她看不中呢。可是,织一件毛衫,很费眼睛的,母亲就说:“不是我老了,我自己织就行了呢,眼睛跟不上了呀。”
那件毛衫,我织了很久,但是总算织成了。母亲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我知道我的毛线活不好,织的也不算合体,但是,或许,是因为我亲手织的吧,母亲竟然,总喜欢穿在身上,逢人就夸呢,说:“看看,这是俺姑娘给我织的,看看这花样子,看看这毛线活,好吧,呵呵。”母亲眉开眼笑,好开心,好幸福的样子。
静静地,我看着那些旧物件,联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秋风知道的,秋雨秋花秋云都知道的,这秋天,一切景物,一切秋意,都在听着与它细说,默默地听着,感受着其中的快乐与幸福。
那只酒瓶,父亲一直用它盛水喝。多少好的口杯,什么玻璃的不锈钢的,瓷的,南泥的都换不下那只酒瓶儿来,父亲带着它去地里劳作,去集上赶集,甚至住进医院,他也要用这一只旧酒瓶儿来饮水。
此刻,空了的旧酒瓶栽上一束菊花,在秋天的景色里,添进了思念的色彩,思绪被扯去很远,在故乡,在家的小庭院,在秋天的景色里,分外醒目。
眼睛落在一只旧花瓶上,再次唤起我记忆,那是小学校小张老师给父亲送来的,原是一对呢,搬家搬到,那一只也不知放在那里了。
三
再次唤一下,轻柔的声音,穿过窗棂,穿过庭院,去往更远,说:“秋呀,既然来了,就安静坐下来,与你好好细说细说呢。”说到哪里了呢?
哦,说到校长老师的花瓶了。
小艺可是十里八村最美的女孩,她不仅生得漂亮,人也好。心地善良,自不用说,她的手也巧,会苗龙会绣凤,还喜欢唱歌。家务活农活样样精通的,样样会做的。
春天时,小艺家在岸边也开垦了地,小艺父亲因为身体有病,做不了农活,小艺就抽空和弟弟来干农活。当时,小艺已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平时奶奶帮着照看着。因为小艺母亲走的早,是奶奶帮着拉扯着,才把小艺和弟弟养大了。
小艺弟弟还要读高中呢,以后说不定还要读大学的。小艺知道父亲是不能供弟弟了,何况还得吃药打针,也需要一笔钱呢。
然而,生性坚强的小艺不想被人瞧不起,她才不想靠婚姻来改变自己呢。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要嫁给一个与自己同命运共呼吸的人。看到小张老师每天托父亲送来的花和情书。她开始怀疑小张不会长久的,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然而,小张老师却一直送了一个春天呢,情诗情书的也写了一个春天。后来还是父亲对小张说:不能再送再写了,夏天都到了。坐上我的船儿,去到对岸吧。帮着小艺管理一下庄家吧,打打药,除除草,浇浇水……
小张欢天喜地坐上船儿就过了河。以后的事情,不用说了,他们准备在秋季里结婚了。
真好呀,看着小张的花瓶,又想起小艺还送过来的一副十字绣呢,是一幅《花开富贵》,一直挂在老屋的墙上。
秋,我喜欢的季节,好似老友,每次遇见,都是老友重逢一般,心里从来没有的亲切与贴心。说起话来,就很难停得下来。我知道,人们都在赞美秋天呢,秋天的景色,自不用说,美得绚烂,美得光怪陆离。
若要爱上色彩,最先就是要喜欢秋色的。在秋色里,一些旧物,一些旧事,一些走远的人,都会一一重现,都会被秋色涂抹上思念的色彩,参杂在秋色里,捧回到你面前来。时光匆匆,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成为了旧事,唯有思念,不会改变。
秋呀,太多的话,想与你细说。今天暂时说道这儿吧,闲了,再继续说哈。
今夜,与秋,细细说了许多,又饮了几杯酒,慢慢地打起瞌睡来。我依偎在秋的怀抱里,渐渐进入梦乡。真好呀,在秋天的梦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亲,也见到了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