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里，回老家，我闲逛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工作单位：某个乡村小学。
　　 如今，这里早已撤掉多年，一片荒凉。昔日的围墙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大门的两个柱子，操场上已经杂草丛生，老校舍的墙上写着“危房勿靠近”字样，屋顶上的瓦已经残缺不全，一部分墙砖已经垮塌，推开那半掩的门，那块黑板还在，只是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
　　 这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可是谁能想到，20多年前，这里也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铃铃铃——在清脆的铃声中，从大门口冲进几个迟到的学生，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大跨步跑向教室，顾不上揩掉头上的汗珠，迅速放下书包，找出书便进入早读，校园内便热闹起来。
　　 铃声再起，操场上便活跃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身影。学校没有什么体育器材，仅有的两个乒乓球台上，总是围满了人。高年级的学生，热衷于打乒乓球，低年级的学生，就在操场上追跑着玩，操场上的一棵大雪松，就是他们的乐园。
　　 若是遇到下雨天，泥巴操场上就会出现一些“内陆湖”和“亚马孙河”。一些或穿草鞋或穿胶鞋的学生就会在上面淌来淌去，踩深“河床”，看着水流向校门外。笑声叫声交织在一起，在校园内外飘荡。
　　 中午的时间，学生大多是在学校里度过。女生踢键子，玩跳绳，男生不是“扎地图”就是“狼吃羊”，或者在学校附近的山上“玩打仗”－－学校的大门总是不锁的，学生可以随进随出。山里的孩子，野惯了。农村的天地，就是他们嬉戏的大舞台。
　　 铃声再起，大家又会一窝蜂地涌向教室。在朗朗的书声中，老师走进教室，一声“上课”，总是那么有感召力，学生齐刷刷地立起，看着老师，这安静严肃的气氛，仪式感十足。带着青涩，我站在这群可爱的儿童面前，感到无比神圣。
　　 教室里的课桌虽然陈旧，有时还是三条腿的，凳子呢，学生坐着坐着，还会“哐当”一响，掉一条腿出去，但学生们仍学得有劲儿。书声，总能填满整个教室，并且传出窗外，能让周围的乡亲们听到。
　　 “复式班”这一名词，早已从现在的集中式办学中抹去。可是，在那个年代，乡村小学的“复式班”却是常见的现象。孩子们抗干扰的能力，大抵就是在复式班练就的吧。在同一个空间里，一个年级的学生听老师上新课，一个年级的学生做练习，互不打扰，轮流进行，训练有素。这种教学模式，给现在的孩子讲起来，就是在讲故事，也许不可思议，可是却真实存在。
　　 铃声，是这个山坳里是最悦耳的音符。学生们在铃声的几次回落中，就会快乐地过完一天的生活。老师，也大多是村子里的人，放学回家可能还要下地劳动，扯草喂猪的事儿，和上课一样，每天都有。
　　 我知道，很多个乡村小学，都是这样的命运。在“务工流”、“进城流”的影响下，学生也跟随着“流”走了，流向了镇上，流进了城里。我们的乡村，剩下的，大多是老人们的独守。所以，这样的乡村小学，只能湮没在历史的记忆中。
　　 然而，我始终认为，每一个乡村，都是应该有一所这样的小学的。有了这样的小学，我们的乡村才像一个乡村，才有生机与活力。每一所乡村小学，都应该是远古部落图腾一样的存在。对于乡村小学，那种动辄就想着撤并的做法，终究是图一时之快，却是把乡村的梦想与未来一并扼杀的杀鸡取卵之举。
　　 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只愿我们的乡村经济能够飞速提振，吸引那些流失在城市某个旮旯的乡亲们，返乡创业，回乡就业，让安放他们灵魂的地方也能喂养他们的家人，让亲人的团聚，不再是新年的几天，而是每天。这样，我们的乡村小学，就会如同乡村的炊烟一样，成为人间最美的烟火，而不是留在废墟之上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