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栗娜的爱情(小说)
一
她微笑着,跟站台上的男友挥手,心里却想,快点开动快点开动,她不希望看到他难过的表情。
她叫栗娜,正在北京读博士。中等个儿,身材苗条。浓眉大眼,海鸥鼻子樱桃嘴。皮肤白皙,戴一副金边眼镜,美人一枚。至今未婚。寒假里,父亲介绍好友的儿子,北京某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宋渔和她认识。意图很明显,撮合他们恋爱。这个寒假栗娜可是有点忙。一边与宋渔沟通交流,一边约会男友。
男友名叫钟海,是她高中同学,现在是成都一所中学老师。多年来,钟海一直热烈地追求她,但她一直不置可否,没有明确的同意,也没有明确的不同意。
列车开动,很快两个人就无法照面,留下钟海在站台独自凌乱。她马上去找同车厢的宋渔,他们的目的地相同,都到北京。他们将位置调换到一起,开心地聊起来。有时双方同时向对方提问,又都谦让,让对方先说。双方都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一路聊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当然,这件事钟海永远不知道。
钟海很不错。但从世俗对成功的定义,宋渔更胜一筹。大学品牌更硬,学历更高,工作待遇更好,城市更大,人更帅,更成熟稳重。而且家庭经济、政治地位也更般配。到北京还没下火车,栗娜已下定决心,要跟钟海不拖泥带水地、彻底干净地说清楚。她编辑了一条短信:钟海,我想了很长时间,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你高大帅气,职业稳定,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祝福你未来生活美满!犹豫了一下,她坚定地点击了发送。
回到北京后,栗娜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宋渔已经工作,并不算忙,约会时间多多。今天你到我学校来,明天我去你单位。逛街、看电影、遛公园......两个人在哪里都觉得很舒服。陷入热恋中的两个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恨不得整天腻在一起。有一天,宋渔说,“我们出去租个房子一起住吧”。“好啊!”栗娜脱口而出,条件反射似的答应了。他们就堂而皇之地住在一起了。毕竟读到博士这个时候,栗娜都28岁了,宋渔长她两岁,已经30岁了。不久,他们领了结婚证。当他们把结婚的消息告诉父母时,双方父母都非常高兴,盼望他们暑假一起回来举行婚礼。
二
人们也许会说,王子和公主从此开始了幸福的生活。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很残酷。
栗娜读博士,没有什么课程,基本都在写论文。自从和宋渔恋爱以来,她心思基本不在课题研究上,天天想的是和老公腻在一起。宋渔工作能力很强,头脑灵活,为人处事稳重,深得领导赏识,被提拔为公司运营总监。这一天周五,栗娜的论文实在写不下去,就跑到宋渔办公室等他下班,寻思下班后一起下馆子。此时宋渔正好开会,她在办公室里坐等。无聊了,便左翻翻,右看看。各个抽屉拉开,里面放着杂乱无章的东西,偶然间,她在最底下的抽屉发现了一双长丝袜。她大吃一惊,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哪个女人的袜子?他的办公室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他有别人?......无数个问号冒出来。她略略让自己镇定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其他东西没有。她把办公室都翻了个底朝天,在旁边的抽屉里又搜到一张美女的照片。这下她简直要炸了!她要找宋渔问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脑子一片空白,几乎不能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只在脑海里不断搜寻与宋渔相处的点点滴滴,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曾经做过的事,放电影一般呈现在脑海。
“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单纯,我爱你睿智,我爱你白皙,我爱你丰满,我爱你的一切。不爱你,我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
上次生病了,是他带我去医院的,回来又是倒水,又是盖被子,还守在我身旁......她正回想着想着过往点滴,猛一抬头,宋渔站在门口,有点吃惊的样子,问道:“亲爱的,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她没有应声。宋渔放下水杯、文件夹,快步走到栗娜身旁,扶着她的肩,再一次问道:“亲爱的,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她没有吱声,挣脱了他的手,厉声问道:“你干的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
“别装了!我有证据!”
“哈哈,什么证据,你拿我看看。”
栗娜冷笑了一声,这个抽屉你自己看看吧。宋渔马上反应过来,前女友丽丽的一些个人物品还在抽屉里没有收拾。实际上,前女友前两天来找他,他们还在一起缠绵了一下午。当然这件事不能告诉栗娜。
他咳嗽了两声,很平静地对栗娜说:“没什么,这是前女友的东西,没来得及丢,我现在就丢掉。”说着把一抽屉的物品全部倾倒在垃圾桶里。
栗娜看他如此决绝,不好说什么,只追问道:你们还来往么?宋渔盯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已经结束了,不再来往。”栗娜让他保证。他举起右手,起誓似的大声说,我保证不再跟丽丽来往。
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但在栗娜的心里,却多了一丝不安全感。从此,她有事无事都会怀疑丈夫。
三
丈夫升职后,应酬明显多了。常常晚上不回家吃饭。有时他会电话提前告知,有时估计是忘了告知,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几个菜,等他回来吃饭而不得,就会胡思乱想。他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有时明知道他应酬去了,但如果晚上十点还没有回到家,她一定会电话询问,并追问现在人在哪里,几时到家。这样被管着,是一种幸福,同时也是一种束缚。宋渔有点反感。
有一次晚上十点不见丈夫回家,她就电话问人在哪里。当时宋渔在歌厅唱歌,声音嘈杂,没有听到电话铃声。她一口气打了十八个电话,终于通了。她火冒三丈质问道:你到哪里去了?宋渔答:和客户在唱歌。
“在哪里唱歌?”她追问道。
宋渔开玩笑说:“你来么?”他不知道她的问题不是要去唱歌,而是怀疑。
“你到底在哪里?”她语气坚定。
“我在大众卡拉OK厅。”
“几号房间?”
“818包间,我们很快就要......”话还没有说完,栗娜就把电话挂断了。宋渔无奈,收起电话,在众人的催促下,又唱起歌来。不到半小时,一位美女出现在包间门口,那是栗娜。她看到自己的老公左搂右抱,大喝一声“宋渔!你!……”还没等宋渔反应过来,她径直转身跑开了。
客户都开玩笑,“嫂夫人吧?”陪唱歌女也打趣道:宋总不自由啊!宋渔想马上追出去,又觉得不合适,转而端起酒杯,对众人大声说:“我们喝酒”,然后又对着陪歌女说,“给哥点一支《糊涂的爱》!”如此继续唱歌,直到零点。
栗娜跑出卡拉OK厅,以为宋渔会追出来。她在卡拉OK厅大门口等着,几次想着冲进去,但终于没有,她担心会影响到他的工作或生意。她伤心地哭着先回了家。宋渔凌晨回到家,已经醉醺醺的,她无法与之理论。第二天早晨,等宋渔醒来,她就冲上前,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左搂右抱意欲何为?”丈夫却轻描淡写地说:“应酬应酬,没有办法。都是逢场作戏,你不要多想!”她低沉地一字一句的说:“爱,请深爱。不爱,就离开!”宋渔无话可对,假装继续睡觉。
酒局、唱歌等,对现在的宋渔来说,既是娱乐也是工作。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她也没有办法,只是感到越来越压抑。这样的矛盾冲突多起来,她的不安全感在一步步加深。宋渔对她的反感也在与日俱增。
四
栗娜沉迷于卿卿我我,无心在博士论文花费更多时间,导师说她的论文要好好修改,否则无法通过答辩。幸亏有宋渔。宋渔帮她修改论文,并制作了答辩PPT,辅导她顺利通过答辩。她更加佩服、更加依恋宋渔。
而在这时,公司提拔宋渔任驻俄罗斯分公司总经理。根据职业规划,下一步就是回来当总公司的总经理。出国任职,待遇也提高很多,直接跨入中产阶级了。这诱惑很大。虽然栗娜一百个不愿意,宋渔还是出国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北京。
这一年暑假,她的前男友钟海到北京来出差。他们约着见面了。他还是对栗娜一往情深。彼此聊着现在的日子。她告诉钟海,丈夫常驻俄罗斯,一年能回来次把。她常年一个人生活。她说的云淡风轻,内心有多少忧伤,多少不满,又有多少思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钟海听着,心疼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栗娜的手。她没有立即抽走,大概也享受这样的温存吧。此刻她需要朋友的关心和爱护。
但仅仅是片刻,她将手抽回来,自嘲地说:“我现在是一名好员工。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回家倒头便睡。第二天一大早又到单位上班。明天我要去跟老板谈谈加薪的事情。哈哈......”饭毕,她拒绝了陪他去酒店的请求。
在公司里,老板未婚。他喜欢上了勤勉的栗娜。他知道栗娜已经结婚了,也知道栗娜的老公长期驻外,他想恩威并施,将栗娜发展成自己的老婆。老板给了栗娜很多特别的待遇,入职不久,即直接批准一个部门让栗娜管理,单独预算,直接向老板汇报。工作上给予她很多指导,有些事情办砸了,批评归批评,但让栗娜觉得自己在成长。老板出入都带着栗娜。她入职时间并不长,这让公司里有些人很眼红。关于栗娜是老板情人的谣言不胫而走。
一次商务宴请后,老板特意让栗娜开车送他回家。路上,老板让临时停车,他拉着栗娜要抱抱她。栗娜挣脱了,老板要强行抱她,亲吻她。她二话没说,给了老板一个耳光。老板却没有生气,还越发喜欢栗娜。
栗娜感觉自己已经不适合在公司继续待下去,不久,她果断辞职了。
五
过了不长时间,她又机缘巧合跟朋友合伙创办了一家公司。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既是工作的需要,也是排遣着老公不在身边的寂寞。紧张的干了一年多,正当她认为有起色的时候,合伙人却突然不干了,公司分崩离析。她遭受了巨大打击。这个时候,老公让她到俄罗斯度假,休息一下。从俄罗斯回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夫妻两人商量,好好孕育下一代。从此,栗娜基本都在家,当全职家庭主妇。孩子两岁多时,宋渔从俄罗斯调回北京,但也是整天在外面出差。家里孩子生病、疫苗、陪伴,完全无法指望他,都是栗娜全力操持。
如此生活下去,倒也平静。可是生活就像海洋,不可能总是这么平静。
一次宋渔应酬回来,酩酊大醉,倒头便睡。手机却信息不断。栗娜出于好奇,翻看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对方是一个女性,信息暧昧。什么再不回信息,我就不理你了。好想你!栗娜压住心头的厌恶,往前翻看历史记录,还有更露骨的对话,她不忍卒看。他又翻开手机相册,里面不但有不认识女性的照片,还有亲密的视频。凭着女性的直觉,她认为宋渔外面有人啦!
她不知所措。回想这些年来,自己光顾着照顾孩子,他们夫妻之间的交流其实少的可怜啊!她都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夫妻生活了!她都记不起来,上次全家坐下来一起吃饭是啥时候!她无比失落,无比愤怒!只感觉天昏地转,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稍稍镇定下来,她把信息截图、亲密视频都发给闺蜜看,请闺蜜帮着出出主意。闺蜜说了两条路,要么离婚,要么隐忍。然后又分析了一堆利弊,结论是隐忍。栗娜思前想后,采取了第二方案。等宋渔第二天醒来,她只找他谈了一会,旁敲侧击地说,孩子这么小,以后下班就早点回,多陪陪孩子。外面很乱,希望你不要做对不起我们母子的事情。宋渔听到后面一句话,楞了一下。但并没有发觉异常,只是哼哼哈哈,答应老婆:“遵命,老婆大人!”他自以为很幽默,栗娜却觉得恶心。
她没有说破,直接爆发冲突,是因为她始终觉得宋渔是一个聪明人,总有一天会回头的。她等待他自己幡然醒悟。她跟丈夫商量,要不换一个不必经常出差的岗位。他说,也许可以换一个岗位,但收入会下降很多,也没有手头的权力了。他终究没有听老婆的话,继续他那种一个月20多天在外面飞行的生活。有时,他其实并不是出差,而是跟情人到国外旅游、度假。又一次被栗娜发现出轨证据,她愤而提出离婚。他苦苦哀求。求她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离婚。她没有办法,自己没有收入,孩子又小,她隐忍了下来。
六
岁月悄悄流逝。宋渔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收入也越来越高。他们在近郊区换了一套别墅。平日里经常有人送新鲜水果、土特产到家里。他们的物质生活已然丰富。然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平日,她每天的生活就是起床送娃上学,到点接娃放学。周末送娃上辅导班。栗娜作为全职家庭主妇,已经第六个年头。一个人带孩子,栗娜有时忙不过来,尤其是孩子生病的时候。正好父亲退休,她将父亲接过来一起住,多少有照应。
这一天,爸爸说心口痛。她带爸爸去医院检查。医生把她叫到一边,单独跟她交代,患者疑似食道癌,建议进一步核查。她回来茶饭不香。到晚上,宋渔回来忧心忡忡,抿着嘴,一言不发。她知道肯定有事。她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啦?他沉郁地告诉栗娜,三年前在南方某省的一个项目上,受贿一百万元。如今当事者被查,把相关人员全部供出来了。现在即使马上筹齐一百万元,或许都难免除牢狱之灾。在父亲和丈夫的双重噩耗压力下,这个女人没有哭闹,没有怨天尤人,她异常冷静地对丈夫说,“我们共同面对!先捋一捋下一步当务之急要干的事,一步一步往前走。”宋渔对眼前的妻子不禁心生敬佩,心想遇到大事,还是栗娜有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