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合奏】花间梦,未央曲
花间梦.未央曲
佛说世间诸事皆由因而果,倘若,斩断因的根源,是不是,我便会忘了前世今生。花间梦,未央曲,成冢。我还是那个微笑如初、薄凉如水的女子。如此,人间若初见。只是,会么?
---禅雪
【一】
熙泽二十七年。汴京。
花落花开花次谢,懒顾又是一年春。
淡淡的一眼,桃花谷的桃花依然盛开如雨,那个白衣胜雪、怒马佩剑、英姿焕发的少年在记忆里策马飞驰,千山也黯然。
奈何,疏雨潇潇,泪千行。吹箫少年已远去,徒留思量成空。
“小姐,天色已晚,清风公子不会回来了。咱们回府吧,王爷若看不到小姐会着急的。”紫蔓流着泪轻声对禅雪说道,若不言语,没人看出男装的她们是女子。
一阵微风吹过,漫天的桃花片片飞散,若梦若烟若幻。疏影横浅,箫声悠远,一个回眸,淡了岁月,浓了思念。景依依,次第心境更微澜。桃花开桃花谢桃花不语桃花风雨阑珊。
刹那,前尘往事如雨而至,点点滴滴在心头,欲语泪先落。
那天,农历十五,禅雪和紫蔓到山上的烟水寺拜佛。梵音绕梁,香雾弥漫。禅雪点燃三支香插入香炉,跪拜,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一拜,求佛保佑爹爹和娘亲平安健康;
二拜,求佛保佑紫蔓和禅雪快乐幸福;
三拜,求佛保佑全天下苍生无忧无虑。
站起,转身,一个白衣纯净的佩箫少年正微笑着安静地看着禅雪。她慌张地抹了抹脸,以为有烟灰,但是啥也没有。这个人真的好生奇怪。走出寺外,那个少年牵马,策马而去。
待她们回到桃花谷,那个少年正跪在门前,禅雪和紫蔓讶然不已。紫蔓一个箭步上前,探头问道:“我说你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到底想干嘛?没事跪在这里,别人还以为是我们桃花谷的人欺负你呢。”
那个少年倔强地看着她们,剑眉星目,没了那刻的安静,若有所期待地看着她们。禅雪连忙拉住紫蔓,“紫蔓,不得无礼,远来皆是客。”紫蔓一跺脚,噘着嘴嘀嘀咕咕地退开。恰好管家张伯来了,歉然地说:“孩子,谷夫人早已闭关修炼,你还是走吧。”
他还是沉默不语,却对张伯打着手势,禅雪愕然,原来他是哑巴!真是天意捉弄人,这样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的少年竟然不能言语。既然是找娘亲的,那必是要解毒的。禅雪的娘亲,林宛瑶,黑道人物皆闻风丧胆。有美誉“天山雪莲”,施毒独步天下,无声无色,于无形中置人死地。施毒者皆解毒者。这少年来找娘亲解毒也不足为怪。只是娘亲闭关修炼,致力于研制“忘忧水”。娘亲说只要这种忘忧水问世,任谁饮下便可忘却世界诸般烦忧。
但是,这少年...念及此,禅雪对张伯说:“张伯,让我试试吧。”禅雪自幼便跟随娘亲耳熏目染,加之也喜好,自然懂得一二。少年对禅雪投来感激的目光,原来他是可以听见声音的。遂站起跟随她们入谷。
【二】
桃花谷号称“天下第一谷”,三面环水,入谷处幽幽翠峰巍然屹立。
谷主上官堇延是禅雪的爹爹,近不惑之年。上官堇延的御风剑,出神入化,一招内剑未到剑气已袭,霎那风卷尘埃,百花枯荣,波及者皆滴血不流,却命丧黄泉。有人戏称,死于御风剑,高于上天庭。死得干净,纯洁。凡断气者脸上都有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安详,淡然。御风剑,集正义与武功,江湖之上大凡习武之人无不向往,黑道人物无不咬牙切齿。
但是,上官堇延不喜涉足江湖,自从和林宛瑶成亲后便远离江湖是非。在这世外桃源倒也逍遥自在,胜似神仙。
桃花谷中处处是桃花,花开时节,粉红的桃花漫山遍野,桃之夭夭,浅白淡红,微风入处,落英缤纷,疑似不是人间。那时那刻,禅雪总是一袭素衣长裙,肤如凝脂,迎风翩翩起舞。人若桃花花若人,此生只愿桃花丛中顾。
“人面桃花相映红,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有人曾戏称。禅雪淡笑不语,只是喜好着她的喜好。
那少年随着她们来到谷内,坐定,紫蔓上茶。片刻,他挥舞着手,似有所语。禅雪遣紫蔓取来笔墨。飘逸的字迹跃然纸上,“我是韩青风,去年不明所以再也不能言语。直到数日前听闻一个老者告之唯有桃花谷夫人可以令青风若常人般开口说话。”
“清风,清风!”禅雪忽而想起娘亲与她说过的一句,“清风拂桃花,是命是劫,全在造化。”难不成,也许是佛意么?
接连几日紫蔓陪着禅雪在药房凝思苦想。豁然记起娘亲说起,有一种毒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进而左右的人的行止。“盅毒!”禅雪拍案而起,却一身冷汗,是谁如此恶毒,竟对少年下此毒手,而且盅毒在脑部!
江湖果然险恶,有人的江湖注定不安定。
人在盅在,人亡盅亡。除非引盅出人体。却,危险万分,稍不留神受盅毒者和解盅毒人皆亡。
爹爹了解禅雪倔强的脾性,虽深明大义,却也叹息着道:“一切禅雪自夺,爹爹了解你,多说无益。爹爹为你们守护吧。”
紫蔓却不依不饶,生怕一个闪失,禅雪人去魂散。急得红着眼曰:“我不管,我只要小姐你好好的,万一小姐稍有不测,紫蔓也不独活!”
紫蔓,自幼父母双亡,流离市集,上官堇延偶遇惜之伶俐怜其困苦,便带回谷中,授予一身武功,但不是御风剑法。武功练成之日,或许上官堇延恐世事有变,对紫蔓道:“紫蔓,他年禅雪身畔若再无二人,务必守护禅雪安危。”紫蔓双膝跪地,泪光闪动,“紫蔓若无谷主,早逝于饥寒。请谷主放心,紫蔓定全力守护小姐安危,紫蔓在,小姐在!紫蔓不在,小姐也在!”上官堇延点首转身,那刻他是动容含泪还是欣慰微笑,无人知晓。
自此紫蔓与禅雪形影不离,相伴左右。禅雪生性善良温婉,以姐妹之礼相待。故此紫蔓愈发欣喜而紧张禅雪。
禅雪淡定地笑笑,拍着紫蔓的后背,安慰道:“紫蔓,我不碍事的,这是命中注定,无可逃却。你且随我来,稍后自会明白。”
【三】
禅雪听爹娘说,她出生前正是三月桃花盛开。
熙泽七年。桃花谷。
是夜。子时。桃花谷忽然披上了金色的光芒,打更的老伯惊叫一声,震动了整个桃花谷的人,大家皆披衣跑出院外。顷而惊见观音菩萨拈花而来,吟吟含笑。全谷的人都跪地俯首,只有娘亲行动不便依然站立。观音面含笑意,拂尘轻扫,桃花谷的桃花霎那如雨纷飞。观音手中的那朵花恰是桃花,即刻那朵桃花轻盈地穿过桃花雨,落在娘亲的身边,一个闪身,那朵桃花消失不见。他们都说那朵桃花投胎到了林宛瑶的肚子里。待大家抬起头来,已然不见观音的踪迹,只有飘渺的若有似无的声音,“清风拂桃花,是命是劫,全在造化。”
次日,他们的女儿睁着懵懂的双眼来到这茫茫人世。爹娘欣喜万分,确信那是观音菩萨带来的孩子,只是不明白当初观音的那句“清风拂桃花,是命是劫,全在造化。”自此娘亲开始信佛,为她取名禅雪,若雪一般纯净虔诚向禅。娘亲除了闭关修炼,每日皆烧香念佛。每月十三、十五,娘亲都带着禅雪到山上的烟水寺烧香拜佛,虔诚跪拜、祈愿。
烟水寺有一个得道高僧,法号修竹,鹤颜飘灵,话语间皆透着玄机。但他平常不到香客兴盛的殿堂,常常闭关入定。禅雪八岁那年,随娘亲到寺里拜佛,修竹第一次看到禅雪,拂尘轻扬,拈动佛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乃与我佛有缘。请随我到内室。”
禅雪仰头看向修竹,灵逸无尘,眉淡如墨,目静如水。分明就是一个和尚哥哥。娘亲参佛,自然欣允,刚要抱禅雪前去,修竹阻拦道,“只可小施主一人。”禅雪笑嘻嘻道,“娘亲,和尚哥哥一定是好人,禅雪一会儿就出来啊。”娘亲只好止步。
来到内室,修竹示范禅雪于蒲团盘膝而坐,双眼闭上,不思不想不嗔不念。禅雪照做,霍尔感到后背有绵绵之力传入心肺,舒坦之极。
迷糊之间,禅雪看到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卷。画里有一处远山,松柏林立,云雾袅绕,月色如水。山里有条小溪,隐隐可闻流水潺潺。溪边有一棵盛开的桃树,微风拂叶,索索碎碎,依稀少许桃花飘散,落水无声。桃树下,一个高僧正下棋,只见落子无声,却看不见另一个下棋人。仔细辨认,那高僧正是修竹。禅雪情不自禁走向墙壁,竟然忘了到墙沿止步,却直直撞向画卷。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她竟然走到了桃花树下,修竹正皱眉举棋不定。顽皮的禅雪拿起一子“啪哒”定格。修竹抬首看见禅雪并不惊讶,却欣慰地一笑,透尽玄机。恰好听到一个人“哈哈”大笑,“修竹,我终于等到解棋人了,在下去也…”余音绕耳,禅雪疑惑地转头,却找不到人。
待禅雪睁眼时,蓦然看到自己依然坐在蒲团之上,修竹正缓缓收起推在她后背的双手。
禅雪“哗啦”站起,顿感神清气爽,嘀咕道,“和尚哥哥,禅雪刚刚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里的风景好美啊。禅雪还梦见和尚哥哥和谁下棋呢,可是,可是禅雪看不见另一个人,禅雪见和尚哥哥皱眉,就动了一颗棋子。”
“小施主,是缘是劫,天机也。”
“和尚哥哥,怎么老叫禅雪小施主啊,禅雪是有名字的,禅雪告诉你我的名字啊。”
“修竹已知,小施主是禅雪。”
“哇!和尚哥哥,你是神仙啊,你怎么知道我叫禅雪的?”禅雪睁着惊奇的大眼睛满是崇拜。
修竹不禁厄尔一笑,爱怜地说:“七日已过,你娘早已回桃花谷。待修竹送你回谷吧。”
此后十年,禅雪依然和娘亲去烟水寺烧香拜佛,但是再也未曾见到修竹。而禅雪依然记得那幅奇妙的水墨画卷。
“紫蔓,想必此清风就是禅雪无意帮其解棋之人,是缘是劫,禅雪都无可退却。可明白?”禅雪语重心长地对紫蔓说道。
“可是,小姐,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啊,谁知这清风是谁呢?紫蔓还是不放心。”紫蔓仍然固执。
“紫蔓,画中一日人间七晌。不管他是谁,我们都应倾力相助,一如当初爹爹带你到桃花谷。”
“嗯,小姐,紫蔓明白了。你放心吧,紫蔓定全程陪着小姐!”禅雪终于释然地笑了,但是心里也无十成的把握。
【四】
解盅毒并不是一朝一夕即可达成,需做很多准备工作。禅雪先安排清风吃些清心寡欲的草药,每日饭菜皆以清淡为主,只吃得清风内外俱无尘染。盅的嗅觉灵敏异常,即使有一点点的异味都会烦躁进而撕咬人的皮肉直至中毒的人身亡,一个不好,解盅毒的人也会遭殃危及生命。故禅雪势必万分谨慎。
一星期过后,清风脑中的盅彻底安静得毫无生息。一切准备工作妥当,禅雪命人用超大的木桶盛了满满一桶水,撒上无色无味的桃花谷特制“定神露”,刹那,空气清洁得只剩下她们的呼吸。
待有人为清风洗净完毕,禅雪安排清风躺在药房内室的床上,古筝早已安置在室内。然后把紫蔓和爹爹推到门外,紫蔓使命往门里钻,禅雪只好撒谎道,“紫蔓,盅若看见你会生气得迅速回到清风的脑部的,那样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了?”爹爹也命紫蔓一并站在门外。紫蔓沮丧地只好作依。其实,禅雪是怕紫蔓中途会阻挠她解盅毒,扰乱她的心神。
禅雪用纱布层层裹住清风的双眼,直到确定清风丝毫不见光亮,并对清风说,“清风,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什么,你的身体都不要有丝毫动静!”清风点头,禅雪遂迅速准确无误地点住清风的动脉穴道。
禅雪用利刃依次割破自己的十指,鲜血一点一点渗透,染红指尖。在古筝前坐定,双手抚弦,曲声哀婉凄凄,鲜血继续流出,染红了琴弦,弥漫着无尘的空气,霎时,裙角飘逸,泪落如雨。若见千军万马,风驰电掣,剑影悲鸣,尘土飞扬。
一个时辰后,禅雪微有疲惫之感,仍强自撑住。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黑色的恶心小虫子断断续续爬出清风的耳朵。那盅煞是狡猾,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悲怆的乐曲都爬过来。但是,如果稍有异常就会返回,若生气了还会碰到什么撕咬什么。因此虫子爬行的速度缓慢之极。大约一小时后,不再有虫子爬出来,枕头上密密麻麻的虫子直看得禅雪欲呕吐,白色的枕头已经染成了红色,这是吸人血的盅!曲罢,禅雪站起,轻轻地换上早已备好的洁净枕头,松开清风眼睛上蒙的布,清风正睡得香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边,拉开门,禅雪两眼一黑,正好倒在上官堇延的怀抱里。
紫蔓大呼一声,“小姐!你咋啦?”当他们看见禅雪缠绕着纱布的十指,又看见屋内古筝上凝结的鲜血,顿时明白了一切,顿时心疼得落泪。上官堇延一声叹息,“傻孩子,和你娘一样,为了救人不顾一切,哪怕伤害了自己。”
禅雪缓缓睁开眼,微笑着无力地说:“这是西域盅毒,喜悲,好人血。禅雪苦思多日,终有此剧悲的未央曲。清风已经无碍。”
次日,清风醒来,见到禅雪,立刻“扑通”跪地,对禅雪感激万分,“清风谢过禅雪小姐,有生之日定鞍前马后为禅雪小姐效劳!”
禅雪脸微微酡红,“若娘亲看到那样的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故不必记挂。”
紫蔓气嘟嘟地“哼”了一声,道,“小姐为了救你,割破手指,流了好多鲜血!”紫蔓说着说着就难过地流泪了。
清风愣住,震撼不已。一时空气凝固,上官堇延打破僵局,“清风,想必你是习武之人,可否告知师从何门?”上官堇延看其筋骨灵逸,像是会武功之人,不由地欣赏几分,因而试探道。
还有,明月,你终于出现了。
谢谢陶然,欣赏你的大作,入水无痕,入心微澜,引起很多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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