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伟岸的白杨(纪实文学)(散文)
杨树旺平舆万冢人,他的名字如果不载入平舆历史史册,那绝对是历史的缺憾,老人家在河南省教育厅退休。如今八十多岁,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身板硬朗,脚步稳健。
一
杨树旺是万冢高中的创始人。
他56年商丘师专毕业,当时平舆归信阳地区管辖。因他是党员团支部书记,20多个毕业生由他带领到市委报到。领导答应信阳市区所有院校任他挑选,可他心里想的是家乡,毅然放弃大城市优越条件,回到贫穷落后的平舆老家。先后到射桥四中、李屯五中、龙王庙一中担任领导。69年教师归队回到万冢,任万冢高中校长。这是个连一间教室一张桌子都没有的学校。当时正是文革时期,第一届高中150人进校,一穷二白,借万冢完小几间教室,就开学了。他一边当高中校长,一边当建筑工程队队长,既是新学校设计者又是建设者。
校址选用万冢镇林场和王庄村民的自留地一百多亩。镇长贺改名是个有魄力有远见的人,征用镇林场的地得到他的大力支持,一切都不是问题。可王庄自留地牵涉十几户村民,都是社员精心整理的好土地,都是不情不愿,他和乡领导一起走村串户做了很多工作才定下来。在这片来之不易的土地上,杨校长决心用自己的智慧在这里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书写“最新最美文字”,新学校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他深深的足迹。
当时,建校的材料八字没一撇,整个社会物质非常匮乏,可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人人肩上好像背着加油站,喊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口号,没有砖头自己烧,没有砖窑自己建。杨校长带领学校师生,在乡亲帮助下把一座废弃多年的砖窑修补好。他即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运土、和泥、托砖坯、装窑、出窑,一身泥一身汗,处处带头走在前。他以极大的热情,没明没夜地忙碌在师生中间,他永远都给人胸有成竹的坚定和自信,每天都带着热情的微笑出现在师生面前。
第一次共盖18间教室,瓦不会烧,经过几级审批,几经周折到几百公里外的荥阳去拉,杨校长和李景明老师奔波月余,才用火车拉到驻马店。
那是69年12月的一天,杨校长找大车往家运瓦,碰巧那天司机带着老婆,驾驶室只有俩位,大冬天早上四点就上路了。他一个人只能趴在后边冰凉的瓦堆上,没有一点挡寒的东西。手还要紧紧抓住绳子,那时都是砖子路坑坑洼洼颠簸的厉害,寒风刺骨冻僵了身体,他硬是以坚强的毅力咬牙挺到学校,下了车瘫倒地上,老师们把他抬到屋里,用火烤了好久手脚才能活动。几十年过去了,今天讲来他还十分激动,连连说:“太冷了!太冷了!真受不了!”
门窗、桌子、板凳所需木料更是困难重重。乡县领导下个红头文件,协调筹集还是很麻烦的事情。千辛万苦弄来木料,请龙王庙的老孟师傅帮忙。杨校长走下课堂就到工场,拉大锯、刨刨花、打眼子,样样都是体力活,当看到一张张新桌凳摆在面前时,所有的苦累都忘了。在采访过程中,他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我从没把自己当校长,老师和同学们干的太苦了,太累了。”
经过师生一年多辛勤劳动,70年春节前,18间房子终于盖好了。虽然简陋,但是同学们走进洒满自己汗水的教室,那兴奋和惊喜不亚于刘姥姥走进大观园。搬进新教室,可没有路,下雨了,学生穿着胶鞋泥巴深得拔不出脚,教室里成了泥巴场。他打听到后刘马塘河里有沙羌子,二月天,校长又带领师生到几十里外河里摸沙羌。河水冰凉冰凉的,师生们个个弄的像泥人,可笑声和欢呼声一串又一串。至今不听老校长说起,根本不知道校园里那条平坦大道,竟然是他们从河里一粒一粒挖出的沙羌子修成的。要知道当时没有交通工具,无数吨石头一样的沙羌,从河里摸出来,用架子车运回来有多难。近200师生整整干了两个多月。这里的艰辛只能想象,不能用语言表达。
第一届学生新道路修好不久就毕业了,前人栽树让后人乘凉。
71年春天,万冢高中迎来第二届200名天子骄子,那18间平房,那红墙青瓦,那几百米平坦的沙羌路,永远定格在我们的心里,给我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
在那知识最受委屈的时代,我们的杨校长以超凡的胆略和智慧带领他的教师团队,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如爱生如子的姜树生、徐明章老师。语言幽默风趣的肖景和老师。只看房梁不看学生,反手能画出漂亮几何图形的孙修文老师,和蔼可亲的赵泽刚老师。知识渊博的闫道仁、陈云彩老师。还有操场上激情四射的王言志老师。最难忘的为我们能吃饱肚子,掏心费力的王荣立老师,他们敬业爱生的一言一行,为我们竖起了一杆杆精神标尺。
教室里有朗朗的读书声,课堂上有老师精彩讲解,课下同学们认真作业。还有段考期考,成绩还列榜公布。在今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时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我们幸运赶上个好校长,一群好老师,我们才没被那个时代“荒废”。
最值得回忆是空前绝后体育运动。大型运动会每年五一、十一两次,那影响远不在学校,那是万冢人节日的盛会,十里八乡群众带着干粮来观看。人山人海、彩旗飘扬,欢歌笑语,激情四溢。杨校长是总指挥,老师们都是裁判。田径,投掷,蓝排球,样样都达到很高水准。平舆县参加省市运动会,根本不需要全县选拔,直接万冢高中运动员全出动。篮排球运动员王建业、王卫国多次参加省级比赛。短跑健将姚锡玲,刘大龙,撑杆跳高刘继开等,这些体坛英雄运动场上风光无限,在万冢人心中不亚于今日的奥运大明星。
那时我们生活很苦,可我们的青春还是像火一样飞扬。
我们在紧张学习的同时,还做了很多事情。挖沟打围墙、建厕所、建伙房、建师生住房。杨校长带领我们师生一起干。苦着累着快乐着。每每建好一座房子,大家都是一片欢呼,有鸟枪换炮的自豪。
我印象最深的是进校第一个打围墙攻坚战,第一届盖好教室修好路,学校跑的都是猪羊牛,校长决定打围墙,一百多亩的面积,围墙拉起来不容易。只打了东、南两面,北面借助房墙,西面是干渠,形成半包围校园,连大门都没有,可看起来那么的协调美观。
我们那届共200人,当时按军制分四个排,一个排分一段,挖土和泥,泥中间加麦秸麦糠,杨校长一趟一趟跑几个村里协商,一趟一趟带学生手抱肩扛运到现场。开工时杨校长亲自做示范,光脚下到泥里踩,待到泥和麦草混合一起,再用手一把一把垒起来,没有技术和工具,好不容易垒起来了,第二天一看全倒了。女生们都哭了,听到有人说这是“孟姜女哭长城吗?”含着泪珠又笑了。杨校长一班一班做示范,一身泥水一身汗。我们的脚手都扎得特别疼,看到校长和老师都光着脚,跑了这班跑那班,大家热情特别高。脚上扎出血,手上磨出泡,也没谁叫苦叫累,欢呼声、号子声把满脑子灌的都是快乐。土泥围墙也就那一米多高,外加小沟,建成后它成了我们心中的万里长城。
学校西北角的砖窑场,曾留下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烧砖的工序很多,我们牛庄学生在上初中时就烧过砖,所以理所当然的技术员。每道工序我都在场,从做砖坯、凉晒、装窑、出砖,都有校长的身影。做砖坯和泥很关键,最累人,又没啥工具,就是靠双脚踩。各班抽身体最棒的男生,五排有个朱汉收最厉害,在大泥堆里一般人蹦起来五次就算了不起了。他竟然蹦过二十三次,累的躺地上半天起不来。杨校长想办法和我们一起手拉手在大大的泥堆里转圈踩泥,即不摔倒又不太累。夜里风来了雨来了,他带领师生把砖坯运到屋里。太阳出来了,再搬出来晾晒。烧砖技术性强,关键时校长几天几夜在窑场把握火候;用水浸砖时,担着水挑子一次次爬到窑顶;出砖是弄得像黑老包。不管何时何地多苦多累,我们只要能看到校长那自信和热情的微笑,大家浑身都是力量。就这样这些连黑窝头都吃不饱的十几岁孩子,硬是自己动手,厕所建好了,伙房建好了,女生寝室建好了,看到自己用心血和汗水建起的房子,那种兴奋和喜悦一辈子都是刻骨铭心的感动。
我们应该感谢那个时代,感谢杨校长,他教我们自立、自强、友爱。尤其是我们在学习劳动中建立的同学情,似亲人,像哥们,男女生几乎没有界限和隔阂,真挚、纯洁,信任和理解,并成为一辈子可信赖可依托的亲人。我们师生之间,平等相互尊重,只有在那特殊环境里,才造就出来那种真挚朴实终生难忘的师生情。
万冢高中是杨树旺校长的杰作,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记得他的故事,每个万冢人都记着他的好。
杨校长卓越领导能力,非凡的人格魅力,当然被上级领导看中。
71年10月他调到县重点中学平舆二中当校长。
说起二中这段时间,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县城的学校各种关系特别复杂,那几年我就做了两件事。
一是整顿了校风校纪,狠抓教学质量,不让孩子荒废在我手里。最难的还是那个特殊时期,冒着政治风险为老师“遮风挡雨”,不让老师受委屈,是一个特别考验领导智慧的事情。他曾为一个老师平冤,作了多少难,这里的艰辛一言难尽。
二是带领师生自力更生烧砖,垒起几公里的学校围墙,这里的艰辛那一砖一瓦都记得。这一丰碑一直到2003年扩建校园时才结束它的历史使命。
77年暑假他调到省教育厅,曾在人事督导处任领导,直到退休。
二
杨校长把自己活成一束光。
他离开了家乡,心里装的还是家乡人,平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到省里都去找他,他家简直成了平舆住郑州办事处。学生高考录取的,教师资格晋级的,孩子安排工作的,甚至是看病的,到郑州打工的,上学的等等都来找他。只要是能帮忙的他都尽力去做,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急人所急,解人所困。多少人?数不清!多少事,说不完!
我听说过几个同学去郑州看病都是吃住在他家,杨校长都是一起去医院跑前跑后。
他为好多个同学考大学多方努力。
帮一个同学在大学里度过重重危机。
帮不认识的平舆民师大学录取
……
太多了,太多了!名单太长说不完。
更不可思议,曾有两个文革时期不一派的人,在他提拔厅级干部时,编假材料跑到中央去告他,调查六年才还他清白,耽误了他一生前途。没想到多少年后,他竟然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此人得重病到郑州,他像自己家人一样救他一命。这是人格的最高境界,他一再表示不让写,我实在为这事每个细节深深感动,也只能一笔带过。
他说:多少年来,只要是有人求我。只要能帮忙的,我几乎没有一件没办成的。一生最大遗憾是平舆师范没在家乡扎根,师范学校在平舆已经建校招生二年,后来由于各种原因,他左右不了,学校搬走了,这事他也不让写的,怕伤有些人的面子。我觉得老校长的遗憾,也是一个值得名垂的故事。不记下来是我的遗憾。他一再感叹:如果那个师范学院能办到今天,该给平舆培养多少人才呀!真可惜!”
他的一生是为家乡无私奉献的一生。
我也曾几次求他,件件都是我一生的感动。86年我八岁的儿子受伤,让我几近疯狂,到省城给孩子看病,忘记是谁给我提起他,也不知道是信任,还是无奈,大多是实在没人可找。我当时带毕业班实在走不开,就让爱人和儿子去找杨校长,现在想来那时的人多么幼稚而简单,好像觉得谁在那个城市,就和一个小村庄一样,只要在郑州啥事都能办,他们和校长根本不认识,就知道省教委和杨树旺的名字。可找到他,二话没说,就安排父子俩吃住自己家,大暑天他骑上自行车前带一个后坐一个,奔跑在医院和他家之间。医院还有很多检查,他一个门一个门求医问药,汗流如雨,衣服干了湿湿了干,亲人般关爱,这事只有他能做出来。
我因为工作生存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是常常讲起他,也没给他写过一封信,打过一个电话,不是我忘恩,而是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让我总是誊不出心思考虑不在眼前的恩人。
人说来也是,没难事总是得过且过,一直又到有难事求他的时候,才又一次去找他。07年我评中高职称,即使我有硬帮帮的破格条件,在县市里每跨一个门槛,都是难似上青天,好不容易材料报到省里。精通时事的好心人告诉我,还要找关系,我哪有啥关系呀,又想起杨校长,我因出身卑微,一辈子头戴自卑的紧箍咒,有求人恐惧症,每次找人总在人家门前转很久,心乱跳,腿发软,作贼一般,心理经过多次演习,到时间还是一塌糊涂。那天我又来到杨校长的家,婶子是天下最贤惠的女人,那亲切、热情的笑脸,如亲人一样,我竟然忘记了紧张。当时杨校长正在输液,身体很是虚弱,看见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难事。我不忍心在他有病时再添麻烦。可他努力坐起来说“有事说吧,我有病可以打电话呀。”他立马给主管职称的人打电话,说了我的几个硬条件,听到那边满口承诺。我悬着的心立刻有了着落,有了依靠。那天我走出他家门在一个小河边使劲的流泪,有苦也有甜。
读把酒临风周《伟岸的白杨》有感
才高八斗义担肩,笃定育人苦当先。
心中常树白杨志,为党甘做一块砖。
光明磊落写人生,艰苦创业济世穷。
心善赢得众人赞,德如白杨傲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