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入秋天，雨多了起来，一场接一场。
　　 对于塞外来说，这个时候的雨水，恍若不合时宜，只会徒增困扰和烦恼。
　　 那天下午，一贯晴好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伴着雷声和闪电，天空顷刻间暗了，一场雨劈头盖脸浇了下来。那时，我正在办公室，能看到雨水如注，冲刷着玻璃，根本看不清窗外的景象。听着雷声滚滚，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母亲，想着她一个人呆在村子的老屋里，大约正战战兢兢蜷缩在炕头。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一度辗转，在城里呆过一年，也在我家住过近一年，但都不太开心。我能理解母亲的这种不适应，离开原本熟悉的乡村，呆在楼房里，就好像一株庄稼离开了熟悉的土地，不再舒展。用母亲的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去年春天，母亲又回了老屋。
　　 与母亲通话，说是下了雹子。谁也没想到，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第二天，网上到处是农作物受灾的画面。原本就要开花的葵花齐刷刷倒了一片，玉米叶子被雹子敲打得呈蛛网状，酝酿糖分的甜瓜全都浸泡在水里……画面触目惊心。
　　 身为农民的女儿，这样的场景，让我痛心。还记得当年，我和父亲穿着雨鞋，踩在泥水里，一次次去扶倾倒的葵花，也曾亲眼目睹收割在即的麦田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就要入口的西瓜和葫芦一个个被雨水浸泡得变软发黑臭在地里。而这些，只是因为一场雨，一场不合时宜的雨。
　　 母亲说，那两个承包我们村土地的农妇当场坐在地头哭了起来。我能想象到那种绝望和无奈的眼神，不由一声叹息。
　　 同事笑我：你又不种地，何苦替别人瞎担忧。
　　 我笑笑，没有言语。这世间的疾苦，并不是人人都能感同身受。
　　
　　 二
　　 又一场雨，严重影响到我们每日的出行。
　　 最让我担心的是侄女，那晚自习后，她是骑着电动车趟着水回来的。
　　 人到中年，心却软得像一团棉花。尤其见不得至亲至爱的人受苦。侄女今年参加的高考，成绩不好不坏，本不需要复读，但报考志愿的时候，出了岔子，稀里糊涂进了一所口碑很差的学校。侄女当场崩溃，哥哥和嫂子则一夜无眠，一家人慌作一团。
　　 何苦纠结，大不了复读呗。我这一句，似乎成了救命稻草。经过综合考虑，小侄女明确表示，可以复读一年，但前提是离开原来的环境，而且必须要跟我在一起。
　　 来就来呗，二姑愿意陪你努力一年。于是，匆匆忙忙租房子、转学、搬家。恍若一场梦，我离开自家的房子，举家搬到了一中附近。至此，我又开始了天不亮就起床做早点，为了一日三餐匆匆忙忙奔波在路上的生活。
　　 身边知道原委的朋友直言不讳：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孩子供出去，咋又揽这苦差事。
　　 很简单，想让这孩子好呗。我在心底默默说。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被需要，习惯了情感的羁绊。当年，为了他和孩子，放弃了调入上级机关的机会，后来，为了父母，又重新回归乡村。母亲说，我是最爱操心的孩子。二妈说，凤，你和我一样，得劳碌一辈子。
　　 我不想标榜自己多么高尚，但为了亲情，我可以放弃，可以妥协，甚至于牺牲。这么多年，能为至亲至爱的人付出，对我来说，已然成为一种本能和习惯。
　　 我一直相信，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能够利益到别人，本身也是在播种福田吧，何况自己的亲人。
　　 这样想的时候，乖巧的侄女正将一块巧克力递到我面前。我欣然接受，不由抚摸了一下她青春又稚嫩的脸，这个被高考折腾得一度失意的女孩，前段时间遭遇了人生的第一场暴风雨，此时终于又绽放出明媚的笑靥。
　　 好吧，我愿意做你开心的钥匙，和你一起面对风雨，勇敢地走过这一程。
　　
　　 三
　　 那日，在楼顶观看日落，看着那些灿烂的光芒渐渐隐入黑暗之中，突然有了挫败感，心理开始失衡。这在往年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以小女人自居，围着锅台转也心安理得。前不久某位朋友善意却又一针见血的提醒，让我回想起曾经错失的一次次机会，瞬间开始心烦意乱。他说得没错，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并不会永远垂青于你，错过了也许就是一生。
　　 我得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有远见有眼界的女人。有些骨子里的东西，难以改变且牢牢束缚了我的手脚。倘若不主动突破，便只能在原地打转。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竟有了改变的想法。生活似乎也在配合我的情绪，一些多年累积的矛盾和业障陡然爆发，逼迫着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我不得不和他一起并肩去战斗。冥冥中，又似有指引，我早该有意识地去奋斗。这世间，不仅仅有温暖，也充斥着太多的凉薄与不甘，人人都在寻求安稳，但很多时候却被逼得只能努力抗争，只是可惜，人至中年，我才恍然大悟。我似乎听到了暴风雨前的阵阵惊雷……
　　 雨，纠缠不休，天气呈现断崖式降温，我把柜子刨来刨去，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那一件。冒着小雨，奔波在路上，看到一排排冷清的商铺，内心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受疫情和经济形势影响，小城的商铺一排溜溜都关了门，开门的好多店主也都眉头不展。路过小城的中心广场时，看到同学霞正和同行们在雨中抗议。她在市场内开了多年的服装店，今年因疫情关关停停，最近又因市场内的两家承包者互相扯皮造成场内频频断电，无法正常做生意，商户们不得已集体请求政府介入。一向精致打扮的她，为了生计，在雨中淋得花容失色。
　　 谁都活得不容易，不过是迎着一场场疾风骤雨，踏着泥泞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