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我老伴儿的照相机情缘(征稿·散文)
1.为工作,初识相机
结婚以后,我和老伴儿结束了鸿雁传书的生活。老伴儿调到我们的工厂里来了。虽说我们工厂是三线企业,生活条件也很艰苦,但只要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心就比蜜甜。干部处的调配员一纸调令将我那个不善交际的老伴儿分配去干推销员,我有点不情愿,想疏通一下关系,可老伴儿说:“没事的,我是百变金刚,什么工作都能干。”没想到他上班还没几天就带回来一件宝——海鸥-4A(上海照相机厂生产),因为他被安排推销民用胶卷。照相机在当时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固定资产”,工厂能将其交给老伴儿使用,可见这推销民用胶卷的工作是多么重要。
我忍不住拿起那款“海鸥-4A”仔细地观察起来,它有一个美观大方的长方体外型,盛放在一个黑色的厚厚的猪皮外套之中,外套左右连接着一根皮带。那是拍摄时候挂在脖子上用的,照相机放在胸前,然后将后面的按扣掀开,这时候的取景镜头、拍摄镜头及其上面的取景窗就会全部弹出来,低下头,就能看见被折射进取景窗的景物,这时候摄影师可以根据取景窗内的景物,转动照相机右面的的焦距按钮得到想要的效果,最后按下快门,“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就照好了。那是我老伴儿第一次用照相机,感觉很新奇。那时候我们工厂生产的120胶卷,是4厘米见方的一张,共计12张的一卷,当时市场零售价格是2.2元,这是我们工厂主要的民用胶片。
说是“民用胶片”,是因为我们工厂主要生产军工航空拍照用的135胶卷和工业用的电影胶片,由于设计能力是5000万米,能力大、任务小,结果是“大马拉小车”,造成生产能力的浪费,产生的成本比较高,运输费用高,企业连年亏损。当时企业对我们厦大毕业生非常重用,厂部召开生产计划调度会议,我们厦门大学毕业的三个校友,胡忠、杨缅昆,张建利(我老伴儿)是主要发言人。他们应用在学校学习的“投入产出法”,对企业生产能力利用率进行分析、测算和研究,最后得出结论是:如果企业争取到更多的订单,使得企业的生产能力全部发挥出来,那么产量增多,单位成本必然降低,企业就会扭亏为盈。
这一观点得到了生产厂长的赞同了支持,胡忠去参加中影公司的订货会,争取了大量的电影胶片和电影拷贝的计划任务;张建利如果能在全国22个省跑回了民用胶片的任务。这样企业开足马力生产,生产了大量的胶片产品,终于可以实现了扭亏为盈了。当时杨缅昆是成本组的组长,负责计算本企业的产品成本。那一年,我们厦门大学的三位同学为企业扭亏为盈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此老伴儿拿到企业发给他的海鸥牌照相机,等于领回来一项艰巨的出差任务,第二天,老伴儿就背起行囊,踏上了推销民用胶片的征程,首先应该让全国所有的照相馆使用我们生产的120胶卷。老伴儿每到一地就打听最大的照相馆,然后进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拍照,拍完以后,立马洗印出来,将照片送给照相馆的采购员和经理,这时候,开始讲解我们工厂120胶卷的好处。当时国内其他厂家用的都是三醋酸片基,而我们用的是涤纶片基,其各项指标都比他们的好,而且照片的清晰度、反差度等都优于国内其他企业。那时候全国感光胶片行业有八个企业,我们的工厂名列前茅。于是只要看到我厂胶卷拍照的照片,几乎是无一例外地与我们签订供货合同。老伴儿从河南取道西南地区的贵阳、云南、西藏等地;然后又从甘肃、青海、内蒙古等地转到河北、山西、山东等地,一大圈转下来签订了2500万米的民用胶片合同。
2.为工作,推销胶卷
民用胶片是一个大的分类,主要是120胶卷和135胶卷,另外还有少部分医用X光片,工业用X光片,印刷片,幻灯片等等。因此老伴儿除了跑照相馆外,还去各个医院和教学单位,推销医用X胶片和幻灯片。我记得当时北京的红庙小学是幻灯教学片的制作基地,使用了我们许多幻灯片。
与此同时,胡忠同学在中影公司召开的全国订货会议上争取到了2500万米电影胶片和2000万米电影拷贝的任务。我们的企业24小时开足马力生产,全体职工洋溢着“猛促生产”的热潮。那时候是80年代初,许多黑白电影拷贝源源不断地从我们的工厂生产出来。有《列宁在1918》《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王子复仇记》等一大批优秀的外国影片,也有许多国产影片。我经常去洗印车间的标准放映室看电影,美其名曰:“深入生产第一线”。
老伴儿出差回来以后,照相机还是归他保管和使用,于是我们就用这款照相机拍摄了许多生活照片,那时候正是春夏之交,伏牛山深处一派天然美景,我们拍摄了许多粉红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还有五颜六色的野蔷薇花儿。我甚至穿着工会文艺演出的衣服,在花丛中照了与牡丹、芍药的合影,那种喜悦的心情无以言表。
为了提高自己的摄影技术,老伴儿拜实验室的师傅为老师,学习取景、构图等摄影知识,拍摄的照片更加具有美学效果。拍照回来以后,自己亲自在家里洗照片。三更半夜里,孩子睡觉了,整个家属区静悄悄的。我和老伴儿一起在自己家的小黑屋里洗照片。自己配置的显影液和定影液,自己制作的曝光箱,干起活儿来特别顺手。就这样,我们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虽然有点疲劳,但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加上青春年少,还是充满了欢乐。
后来工厂为了推广我们的120胶片,举办了一次摄影展,将大家拍摄照片收集起来,录制了宣传片,我老伴儿的好几张照片被选在其中,我们都祝贺他获得了好成绩。老伴儿自豪地说:“我推销胶卷,不是靠嘴皮子,我是靠自己摄影的作品。”
后来,为了追求更好的发展,我们厦门大学的几位同学都相继离开了伏牛山的三线企业。杨缅昆考上了研究生,奔赴厦门读书,后来成长为博士生导师;胡忠被调入南京石化总公司,担任计划统计工作;我和老伴儿来到了烟台。我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了成绩,可胶片厂的经历使得我们都非常喜欢照相机和摄影技术。1986年,我老伴儿买了一款属于自己家的海鸥照相机,烟台有很多风景区,我们拍照的景色更美丽。那时候,我们伏牛山的企业在烟台设立了办事处,售卖135彩色胶卷。老伴儿买了两卷。带着我们全家人,到烟台山去拍照片。我站在绿色长廊、惹浪亭、公园门口、灯塔和烽火台等地方,照了许多彩色照片,心里美滋滋的。我们将这些照片寄回山里,伏牛山三线企业的许多员工都来烟台旅游呢!
随着改革开放和科学技术得发展,我们家购买了数码相机,每年春天我老伴儿就成了下“香饽饽”,被请去给亲朋好友拍照片,烟台周围得许多景点比如蓬莱阁、养马岛、长岛、芝罘岛,都留下了我老伴儿得足迹。后来有一位朋友说他自己懂技术,借用一下照相机,老伴儿非常不舍地借给了他,结果回来以后有个零件不好用了,老伴儿心疼了好几天。我问:“不是没有坏吗?还能凑合着用呢?”老伴儿伤心地说:“心疼啊,他把我得宝贝弄残了!”由此可见,老伴儿是多么喜欢他的照相机。
3.为生活,再买相机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和老伴儿先后晋升为副教授,工资随之提高了,老伴儿狠狠心又买了一款新的数码照相机。那时候我也开始喜欢打扮自己,老伴儿说:“年轻的时候工资低,你没有穿过几件新衣服,现在有钱了,你随便买,不要舍不得钱。”有时候老板陪我买新衣服,回来穿上新衣服,我就成了他的摄影模特。那时候他喜欢人物摄影和风景摄影,其中人物摄影还获得了一次摄影比赛的优秀奖。
时间过得真快,1999年我们的儿子考上了杭州的大学,我们一起送他上学,顺便来一次“西湖一日游”,老伴儿用他的照相机拍了很多西湖的美景,三潭映月、断桥,都收入我们的照相机。那一次回去洗照片花了不少洗印费呢。
儿子上学以后,我和老伴儿回归“二人世界”,每到周末,我们就四处游玩,照相机是老伴儿随身必备的物件,开花石、塔山的六和塔、魁神楼……几乎烟台所有的山山水水都叫我们游历了一个遍。
我对老伴儿说:“烟台的山山水水都叫我们尽收眼底了,咱们出去玩玩吧。”老伴儿说:“第一,咱们还没有退休,等以后有时间再说吧;第二孔子教导我们父母在不远游,我八十岁老母还需要我,我们不能甩开她;第三年轻的时候咱们走南闯北,中国的大城市都去过了,中小城市也去过不少了。就老老实实的在烟台生活吧。”
再后来数字手机流行了,儿子问:“爸爸,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手机?”老伴儿说:“第一,可以拍好照片,第二可以看股票行情。”
退休以后,老伴儿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们从六楼搬家到一楼,原因是他爬不动楼了。让我想不到的是那个手机上的照相功能,他没有使用几天,就手持着手机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这辈子与照相机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我打开手机看看里面存的照片,都是他给我拍摄的照片,我们一起游玩的快乐时光就定格于此了。我的心如刀绞,我相濡以沫的老伴儿没有了,我的独家摄影师走了。我的心空了,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干什么。那一刻,真想随他而去。亲爱的老伴儿,你跟照相机的情缘结束了吗?随着这一切的结束,你永远得离开了我吗?我好不甘心啊!
尾声
夜已经很深了,我还坐在电脑边上写作,我要尽力抑制住悲伤的心情,完成以老伴儿为原型的小说《蓝颜知已》,争取在明年清明节前将其出版发行,用这样的方法纪念我的老伴儿寄托我的哀思。朦胧中,我感觉老伴儿从门外进来了,他穿着一身西服,手里拿着讲义夹子,好像刚刚从晚自习辅导课上回来。我轻轻拉住他的手,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肩膀,他说:“亲爱的,拜托你,好好教育咱们的孙子,好好写作,给儿子孙子做个榜样,勇敢地面对生活,我答应你,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我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脸,忽然醒了,原来是一个梦境。我默默地说:老伴儿,你放心吧!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将写作当成你未尽的事业,将教育子孙的事情承担起来,做你的好妻子……
这时候,我推开窗户,看见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