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两代人工作服(散文)
一
星期天,我去市内最大的劳保市场逛摊,被地摊上的旧式服装吸引住了。我站在一件印有锦西化工厂标志的厂服久久凝视,手不由自主掏钱买下了。因为,我家墙上也挂着这样颜色的工作服,它让我回忆起,那个年代两代人走过的经历和工厂的变化。
四十多年前,爸爸进厂穿的工作服,是藏蓝色粗布六○式。头配京帽、脖扎白毛巾,属于第一代工人阶级形象代表。
爸爸入厂分配在电焊机械车间学电焊工,那时工厂实行三班倒,爸爸三年出徒,自己独立点焊各车间送来的零活,手法比较熟练了,和师傅们一起焊大罐,上铁塔连接焊口点。当时技术人员少,爸爸不倒班了,被送到工厂的技校进修半年,成了一名车间里技术骨干。工厂提倡近学技术,远学铁人王进喜,大干社会主义。爸爸带领班组人员连续奋战三个月完成了全厂大修任务,保证了一线生产机器设备正常运转。
那年代,化工厂是部级大型国营企业,工人们的各种待遇在辽西地区数一流。方圆二十几里的工人区全是楼房,做饭使用的是液化气。我家也分到了一套二居室楼房。姥姥笑着说:“做饭都不用火柴,真好!”工人们穿着这套非常耀眼的工作服,走在大街上招来很多人的羡慕,年轻的女孩找对象都选化工厂的小伙们。
藏蓝色粗布六○式工作服,爸爸非常喜欢,回到家里第一件就是,小心翼翼挂在墙上,用报纸盖上。班上穿在身上十分小心,生怕火焊、油腻碰上,但一干活,钻大罐里还是染上灰尘,爸爸有时干脆脱下工作服,光着膀子焊接,时间长了受不了,找一块旧布绘成围裙带在胸前,不也用这套工作服。爸爸说:“这套工作服佩戴过奖章,有精神头,不能弄脏了。”
年终,工人文化宫里,歌声嘹亮,欢声笑语,厂长亲自给厂劳动模范颁发证书和奖金,爸爸也戴上了大红花。厂长宣布,全厂超额完成了任务,实现任务过半,时间过半,产值过千万的指标,受到中央首长的表扬。文化宫里再次响起“咱们工人有力量。”这首歌,爸爸戴大红花的照片贴在工厂光荣榜里,我家也挂着爸爸穿工作服照片。
一赶上节假日,特别是每年的“五一”劳动节,爸爸都穿上这套工作服,戴上奖章,来到公园里同孩子们一玩。“沈爷爷,给我们讲一段工厂里故事!”爸爸兴高采烈讲起大铁塔、高火炉、工作服奋斗事。我在一边听着听着,仿佛也走进那热火朝天的大熔炉场面,心中暗下决心,有一天,我也要成为一名工人阶级。
后来,爸爸退休了。工厂橱窗里还挂着当年爸爸戴红花的大照片,爸爸是工厂里劳动模范,爸爸总说:“我们是毛泽东旗帜下新一代工人阶级。”爸爸逢人就说:“我是锦西化工厂退休工人。”我从技校毕业后,分配到化工厂上班了,爸爸看见我和哥哥穿上了工作服,他把他那套工作服放在立柜里存上了。
二
第二套工作服,是哥哥穿的火红色的确良布九○式。透气性好,具有时代感。改革的春风吹进了工厂,近万名工人面临着一场深刻的改革。一夜间工厂发生了深刻变化,全厂实行经济指标责任制,下设各分厂,单独核算,各项经济指标包到车间、工段、班组。
工人们换上火红色的工作服。工厂连续出台“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等政策。精简压缩富余人员,工人们的心焦如焚,难道国营企业就没了?哥哥工作的单位汽车队被人承包了。哥哥与嫂子商量,决定停薪留职,与分厂签下了两年合同,走向社会开起了出租车。
哥哥穿着火红色的工作服,每天跑在大街小巷里,“你是化工厂的吧?”“对了。”“就坐你的车!”打的人都信得过国营企业的工人。一个月下来挣的钱比厂工资多了两倍,这一年,哥哥还清了买车的贷款,全家人再也不愁找不到饭碗了。
每当哥哥穿着火红色的工作服,回家看爸爸时,老爸总是从门外迎出来,脸上笑得像开了花似,“利国啊,这套红色工作服你穿上精神,有工人气质,出门在外可别丢咱化工人的脸。”
后来,哥哥参加了市里爱心车队,成为一名出色爱心成员,上了报纸。
第三套工作服,是我自己穿的浅蓝色棉弹力布20式。这套工作服比前两套更加和谐,设计上口小立领、紧袖紧身,右上角仍延续“火炬”图案,体现出化工人薪火相传,永远前行的精神。
经过二十多年的经济体制改革,工厂由一个全封闭大型企业转身为市场型加工贸易出口企业,更为了方大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聘来国内顶尖高层管理人员,把创新技术开发新产品与环境治理放在首位。我通过厂技校第一批被公考聘用新技术人员。
我在环境管理处工作。每天的工作任务是道路清洁、环境治理、开拓利用旧场地。公司厂区像市内中央大街和游人公园一样设计,花、草、树绿化覆面率达到了60%以上;原来的排放废气水坑治理成了水上花园。八万吨聚氯乙烯树脂车间污染变成全公司第一个无烟尘车间,一条废气处理线全新上马,公司区生态环境有了崭新的提升。
人行路都摆放着分类垃圾桶、芳草绿地喷泉、地面语音提示牌,公司像一座美丽的大花园。舒适的环境给工人们带来温馨的学习和工作空间,学技术赶先进又成最时尚的一项活动,公司由工会组织各工种技能大赛,掀起了班组、处室技改创新热潮,工人们通过技校进修,可以晋级评定职称,“工匠精神”在全公司得到重视。今年,公司规定,技工等级标牌要佩戴在工作服上。岗位设置工人技师岗、师傅实名岗。
三
我穿这套工作服,含金量就高了,有一种军人服自豪感,不但胸前有公司(司)徽,臂上还有身份标志。一种责任和担当扛在肩上了。新时代工人价值观时刻展现在世人面前。
我们公司(厂)门前有一座大桥,化工桥。象征着工厂建厂到转制70年兴盛史,上万名工人每天都要通过这座桥,它记载着化工人的奋斗与拼搏史,也录下一代人又代人对国家的贡献足迹,工作服给大桥绘成了靓丽的风景。
去年5月份,我被选为公司里职工代表,亲自参与讨论公司各项规章制度、制定了工人安全、健康、工资、劳动权益等二十五条款。公司董事长在全公司工人大会上,兑现了年终奖,我得到一万多元奖金,这是改制后第三次公司分红。
我是新时代的工人,走在改革的大道上,多豪气,多风发,“咱工人有力量,有壮志……”这歌声响彻全公司,震撼咱工人的心。
改制后,公司里大门脸发生变化了,门口两侧的口号特别贴近人心:“高高兴兴上班,安安全全下班。公司兴我荣,奋斗助幸福。”上下班的工人桥变成了立交桥,公司的文化宫改成了工业展览馆,增加了公司辉煌史,每当看到这些,我爸爸的老工友和我都留下美美的镜头。
三套工作服,记下了两代人与公司(工厂)不舍的情与爱。留下了化工人在这片热土上的辉煌业绩和我是化工工人的光荣称号。
岁月荏苒,虽然新旧工作服间隔50多年了,但三套工作服永远成为我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