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与一把椅子对话(征稿·微小说)
一日走在公园,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我走近一把椅子,却看到一片落叶,抢先躺在了椅子上,占有了我的位置。我抬抬手,轻轻将落叶扫到地上。
我正要往椅子上坐,却听到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你们人类真霸道,你也来,别人也来,别人先来,你后来,你却要将别人赶走,你不觉得你这是恃强凌弱、欺负弱小吗?
我一听,便警觉地站起来。我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时候,那声音又传过来:瞧什么瞧,我这么大一个身影,你难道都看不到吗?你当我是不存在呀!
我终是未能发现他的存在,于是便仔细揣摩他的每一句话。我终于从他那句——口口声声“你们人类”的话里,慢慢品出一种味来。原来他不是人类,难怪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对人类的攻讦和敌意。
我于是不再理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时候,他又发话了:每个人一来就往我身上坐,屁股压在我背上……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
这下,我明白了,原来说话的是一把椅子。是我身下的这把椅子。
但他仍在嘀咕:
自从进了这公园,每天有多少人从我身边走过。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有夫妻、有情侣,有哥们、有闺蜜……他们每次经过我身边,都难免要停下来坐一坐。他们常常当着我的面,聊一些私密话儿。而有些私蜜话,是你们人类不愿与第三人说的,却全然让我给听到了。
我听了,就学了他的话,补充一句:他们全当你是不存在呀!
他答应一句:可不是么,他们来时,有人揣着瓜子,有人拎着水果,有人拎一袋麻辣烤串,一手握着矿泉水饮料,一边吃,一边咕嘟嘟灌水。瓜子壳、水果皮、麻辣串烤棍扔下一地。
我于是附和:这都把你给熏着了。
他没有理会,只接着说:更可恨的,是他们一来就往我身上靠,有人蹲着,有人躺着,有人屁股压在我身上,冲着我放屁。更有那初为人母者,让孩子站在我身上,用脚一遍遍踹我,并任由孩子在我头上撒尿,尿我一脸一身。
听到这里,我就有些不耐烦了。我心里想,你不就一把椅子嘛,你本就给人坐的,哪来这么多牢骚、不满和指责。我于是在心里说:你这么能,这么讲究,你就别躺在这里呀。
没想到,这话却被他给听到了。他生气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呀!我原本是一棵树,却被你们砍了、锯了,劈成一个个小块,然后又一块块拼起来。我先是被你们塞进一个会议室,围着一张圆桌排开,一群人围坐在圆桌旁,有人坐在上面吸烟,有人坐在上面打盹,一天天商讨来商讨去,最后却毫无进展。
后来,我被塞进一家酒店,围着一张方桌摆开。一群人推杯换盏、划拳行令。有人举起酒杯,酒却洒在我身上。有人喝得吐了,吐我一脸一身。他们却从不在意,也不对我稍加回避,私下里达成各种勾当。而酒一醒,他们就全当“忘了”,但我却一直记在心里。
我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后来就被一层层包裹,装上弹簧和海绵,并配上一个绵软的座垫,美其名曰“沙发”。我被请进各种写字楼、或高档会所。我不愿改变我原来的本色,就被他们塞到了这里。
来到这里,我见识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我对你们人类的了解和认识,远比你们自己更了解自己。
我见过有人扶老携幼,也见过有人结伴而行。有老年伴侣,他们在我身边坐下来,彼此轻抚着对方的白发,说一些过往的陈年旧事。有年轻的情侣,他们彼此依偎,当着我的面亲热,说一些不与外人知的悄然情话。他们对我,从不设防,总愿意当着我的面把心里话掏出来。而一些话,却是你们人类除当事人之外想听都听不到的。
我于是说:那是他们对你信赖。
但他却说:也算不上信赖,只是不管什么事,他们都觉得我不会说出来。
听他语气平缓,我也触发了心中的绵软。我于是感慨:你也挺不容易的,没想到,你还有那么一番经历。你是一个有坚守、敢恨敢爱的人。
没想到,我也对他用了个“人”字。也许是觉得“它”有思维,有表达,有语言和情感。我于是站起身,用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拂了拂,仿佛要拂掉吃嘴时溅下的残渣和碎屑。但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吃。
我起身离开,只听得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走好。
我停下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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