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但有的稍纵即逝，很快就忘记。而有的却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我的初恋是大学时的同学，她叫露霞。露霞，全名叫李露霞，是我大学同一个班级的女同学。露霞大学毕业后一直当教师从事教育工作，在她50岁还没退休时就因病去世了，算来到今年她去世16个年头了。
　　 虽然岁月流逝，但我对她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岁月而忘却，这是因为露霞是我班唯一的回民，又是唯一集唱歌、跳舞、乐器都善长的人。这两个唯一让我铭刻了对她的记忆。
　　 露霞是我入学一星期后班里最后一位报到的，她一米五七的身高，头上梳着两条过肩的辫子，身穿紫红色条绒上衣和深兰色裤子，有着与汉族不一样的前额、眼睛和脸型，机缘巧合的是，我和她分到了一个学习小组，在校同在一起上课学习，走出学校也是一个小组活动。时间一久，自然就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
　　 露霞是黑山县黑山镇人，入学前是下乡知青，并在知青时就当了代课老师。1973年夏季，在推荐选拔参加高考后，她被哈工大录取。可当她拿到哈工大录取通知书没几天，就被县招生办来的人把她的哈工大录取通知书换成了辽一师录取通知书。这一戏剧性变化，对于一个没有家庭背景的人来说，只能是逆来顺受。就这么一换，露霞原计划按报到时间入学就延后了。
　　 入学开课后，我们就开始了中文系的课程学习。在学习中，可能是当时社会的政治需要，我们这些学生经过短期培训，就走向社会实践大课堂，宣传宣讲“秦汉儒法斗争史及其历史变革”和批判林彪反党集团“五七一工程纪要”文件材料等等。这次走出校门到社会，我和露霞是同一个小组的宣讲搭档，并先后到过锦西杨杖子钼矿、建昌王宝营子、锦州铁路局系统......我清楚地记得，在锦州铁路局学校大礼堂宣讲“秦汉儒法斗争史“，由于露霞台上主讲，我在台下做板书，台下上千名学生听讲。露霞不愧是教师出身，有讲课经验，也不怯场，声情并茂的演讲得到了阵阵掌声。
　　 我也当过民办教师，粉笔板书不成问题，字迹工整清楚。两个多小时的演讲结束后，台下掌声不断，露霞和我向台下师生两次鞠躬，才算走下讲台。还曾记得，在杨杖子钼矿体验矿山生活和文学创作实践中，露霞编排的文艺节目同钼矿宣传队同台演出；在抢修辽浑大震后大坝时，露霞为班级编排了节目与各系同台汇演，共庆大坝修筑成功。
　　 露霞在历次文艺活动中所展现的才能和多次我们在一起活动时其聪明的表现，使我对她刮目相看，并由衷地喜欢和爱慕，竟暗恋上了她。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都有意无意地去更多地接近她，上课下课、饭前饭后也总是愿意从她的宿舍窗前走过，尤其是听到她在宿舍打进扬琴时，那琴声总是把我引到窗前驻足倾听，所以就有了“每当我从窗前走过，琴声就把我的心弦拨起。难倒你不懂我对你的爱恋，难倒你不懂男女之情，我痴痴以待，寑食不安，需你平抚我心潮的起伏。”这种如煎熬的心情，使得我下决心找机会对她表白。
　　 记得那是在部队军训时，露霞腿部受伤，我抓住就露霞一人在宿舍的机会去看望她，并借机大胆地向她进行了暗示性的表白。我说：”如果腿脚损伤走路不方便，我会掺扶你一辈子。“露霞听了我的话，竟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避开我的眼睛，低下头慢慢地说：”我不想拖累谁。“听了露霞委婉拒绝话语，我心里很是酸楚。双方沉寂了一会后，露霞或许觉得说的太直接太无情又感到过意不去吧，就婉转地说：”谢谢你心中有我，让我再考虑考虑吧。“露霞的这句话是否是给我下台阶、面子或是搪塞，我没有去想，想的是让我又有了希望。心里有了希望，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从那以后，我的心情总是很快乐，尤其是和露霞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甜甜的、美美的，那份感觉只有恋爱过的人才明白、才清楚。然而，在我即将毕业时的一天下午，露霞却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博文，晚饭后天擦黑时你到校门花坛处等我，有话对你说。”我应了一声“好"\\\'\\\'好”，就耐心地等待天黑。
　　 当夜幕降临并有了稀疏的星星时，我已到了校门花坛前，我坐在花坛上心里想着露霞会对我说什么，想到她那严肃冷漠的表情，我心里噪动不安起来，不会是拒绝的结局吧。我正思虑着，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并看到有人向我走来，我猜到是露霞。她或许已看到我，还没有走到我的近处就说一声，你已经到一会了吧。我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到近前的露霞又对我说：”咱们的事和家里说了，我父母来信说，因咱俩不是一个民族，不同意咱俩在一起。父母还说我们这个民族是不和外民族通婚的。“我虽然已预料到露霞要说什么，但我听了她的话脑袋仍然是一片空白，对露霞没有任何说辞，我就跌跌撞撞毫无目标地走了，一直在外转到十点多钟才回到同学都已睡了的宿舍。然而，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仍是一个通宵的无眠。第一次恋爱虽然经受着无果的打击，但仍然没有失去我对露霞火一样的热情，每天还都主动地接近她，她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我说话。毕业在即，同学们在宿舍收拾东西打点行李，每天都有人走出校门，我等着露霞，我主动去她宿舍帮忙收拾东西，她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面带笑意地不让我插手帮忙，我明白她的意思，怕再次燃起不应燃起的恋情。在车站，我站在候车室望着她走进站台，在她背影消逝的瞬间，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
　　 毕业回到家乡安排工作后，我写信把工作安排情况告诉了露霞，她也回信告诉了她自己的工作，就这样，我们俩又有了书信的往来。这期间，我和露霞都没有提婚恋事，而是正常的工作和问候。但在1978年夏季，此时我已被抽调地区农村工作队，由于父母为我的婚事着急，我知道我和露霞没有希望，就和另外一高校毕业女生订了婚。然而，令我大出意外的是，露霞在夏季的一封信中欣喜地对我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父母不再干预我的婚事，说我的婚事我做主。“我看了这句话，明白了露霞的意思，但人却高兴不起来，不知是我订婚事太早，还是她婚姻自由得太晚，已经错过了就别回头了，否则会伤了另一个女人的心。我回信说：我已经订婚了......不知露霞看了信之后的心情，但从那以后，我们联系少了，已至渐渐没有了音讯。
　　 1996年，辽西五市(锦州、阜新、朝阳、盘锦、葫芦岛)建立起经济联合体并由锦州日报牵头办起了《辽西经济报》，五市各设记者站，我有幸在朝阳日报社兼职记者站工作。我有了这个身份去锦州方便多了。在我去锦州开第一次会议之后，经与多名同学联系，得知露霞已调入锦州一所学校任教。又一次去锦州开会，我联系了露霞并在晚饭后去看望了她。在她家，我边喝茶边询问了她的过去和现在。
　　 露霞自主了自己的婚姻后，也曾经人介绍相看过几个对象，但终因都不合意作罢。1987年，年龄已到37岁的露霞经牵线搭桥和同校刚刚离婚的田老师结婚。时间不久，两口子就调入锦州工作生活。露霞与丈夫生活了八年，丈夫就因心梗去世了。晚婚又早丧夫，对露霞的打击太大，她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在这期间，在黑山的弟弟、妹妹分别来陪伴她，她的大弟弟又把女儿送到锦州上学并住在她家陪伴她，才使露霞没有感到寂寞。我知道了她的情况，以后去锦州开会、送稿就到露霞家坐坐。1998年年初，我去锦州开会并顺便看望了露霞，她对我说，有人给她介绍姓洪的对象也是回族，年龄比她大十岁。接触后感觉这个人还挺好，特别是这个人知道她午间在校吃自带饭时，就天天把午饭做好送到学校，让她很过意不去也很感动，不知是应该答应老洪的婚事还是拒绝？我问了她对老洪的感觉，她说还行。我劝她说，这个年龄的人不要再挑了，他对你好心里有你就行，无论年轻还是年老十全十美的人没有，如果对他的印象还行，就答应他吧，也免得一人孤独，有个说话的做伴互相照顾的就行了。我接着说，再说你这个民族咱们这个地方人少，你找对象面窄，老洪你们俩又都是回族挺不容易碰的。可能我的话起了作用，仅过了两个多月，她俩就结婚了。
　　 1999年9月初，我女儿上大学要从锦州上车，我一家三口就到露霞家歇脚。露霞和老洪看我们一家来了，非常高兴，又打电话把在锦州的同学找来。露霞和老洪下厨做菜、包饺子忙的不停。酒足饭饱后，露霞两口子和同学把我们一家一直送到车上。2000年初，老洪打电话告诉我说，露霞有病了，并去北京治疗、化疗。我听到化疗二字，大为震惊，就买了具有抗癌作用的灵芝疱子粉去看望露霞。见到露霞时，露霞身形变了，她瘦瘦的，面色黄黄的，显得疲惫憔悴，整个人看上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说话有气无力。露霞问：还能认出我来吗？我说认得的，并违心地补充一句说，你没啥大变化，就是稍瘦点。并安慰说，吃些药慢慢就好了，没啥大问题。露霞说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得了啥病，也知道咋回事。我递给她药说，这个药专治你的病。她接过药后，眼里已有了些许的泪花。我见她这样，就面向老洪转移了话题。老洪说，已和北京肿瘤医院主治医生联系了，过两天就去北京去治疗。我怕累着露霞就告辞了。
　　 这年十月一放长假期间，我在家中接到老洪的电话，他急三火四地说：“博文，露霞现在在医院呢，看样子要不行了，如果你想见露霞最后一面就快些过来，晚了就看不到了。”老洪的话如雷轰顶，惊诧的瞬间我决定去看望她，并通知了在朝阳的同学，打出租车前往露霞所住的医院。车到医院后，我们被老洪带到一间病房，病房里，露霞的两个弟弟、弟媳、妹妹正在眼泪婆婆地低声哭泣，他们看见我来就退出了病房。我见到病床上的露霞平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摆放的心脏仪在波动着，我到露霞身前，她的眼白黄黄的，眼珠往上移动着。见此情景，我眼含热泪贴近她的耳边轻轻地呼唤着“露霞”、"露霞"，你睁开眼看看我来看你啦。我反复呼唤着，已经无意识的露霞没有一点反应，禁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也许她没有听到我的呼唤，也许她听到了我的呼唤。当我还在呼唤她我名字时，她慢慢地闭上了上翻的眼睛，此时的心脏仪也由波动变直了。在病房门口站着的老洪看到这一切，进屋就用白床单盖上了露霞的身体，他随即就叫着露霞的弟弟。我抱着露霞的头部，他们托着腰和腿，把露霞抬出病房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灵车上。第二天，在锦州的和来自外地的10多名同学参加了露霞的葬礼。
　　 在露霞去世一年的祭日，我去锦州办事，再次到墓地看望了露霞。我站在杂草丛生的墓碑前，向她献上花圈的那一刻，抬头望着墓碑上李露霞的名子，内心是无比的酸楚。此时，耳畔似乎响起了敲打扬琴的声音，琴声再次激荡我的心弦。眼前，与露霞在一起的往事一件件忆起：想到与她同学三年，在校时她的欢快乐观的性格;想到她日常和同学相处时，那富有感染力的幽默语言;想到和她下厂宣讲时的黙契配合;想到在锦州与她骑自行车同游观音洞景区，那溢于言表充满欢欣的笑容：想到她和几位同学到朝阳与我一同游览凤凰山、槐树洞、旧校址的快乐;想到我一家在她家时受到的热情招待……
　　 如今，她却离开了这个美好人间，孤零零一人长眠于这个天各一方、阴阳两隔的冰冷世界。想到这些，友情加恋情的冲撞，使我潸然泪下，我紧闭双眼任泪水流淌脸颊，心里为她早逝惋惜，为她早逝遗憾。现今，人活百岁不是梦，而你却仅仅活了半百就匆匆而去。你去得那么突然、又走得那么难舍;你竟忍得抛下亲人、友人，孤独的上了路，这是你的悲还是你的愁！我睁开泪水模糊的双眼，环视着墓碑旁荒漠凄凉的四周，心里再次记起了她生前的遗嘱：要我在她走后写篇祭文。
　　 如今，这篇迟来的祭文己写完，将再去看望你时为你奉上。露霞，好好安息吧，我走了，你的友谊、你的深情，我永驻心间不会忘记。
　　 我和露霞的恋情是平淡的，平淡到几乎不为同学所知，虽没有轰轰烈烈的热恋，但却留下了永远不能忘记的情怀。天若有情天亦老，因天无情所以春、夏、秋、冬永远往复不变。人有情，所以有生死相依、有悲欢离合。露霞过早的离去，也许是身体原因，也许是心里原因。我虽然还是医生，但我觉得，人的疾病，除防不胜防的外伤硬伤外，其余诸病皆是由表及里的心病引起，诸如由心里的精神病、抑郁症、癔病等皆是心生。再如也是由心生得不到排泻、化解而积存心里成疾，气不消而阻气滞食，凝气不畅，饮食饮水都困难的皆因气而生。露霞的病，也是气得，这气或许因婚姻不顺，有苦难言而积病在身。如果她有个称心如意的婚姻、幸福美满的家庭就会开心快乐每一天。笑一笑，十年少，想一想白了头，就是人间悲喜的鲜明对比。
　　 露霞已经走了十六年了，对她说这些都不重要了，但重要的是引人为鉴，告诫后人。有些事可以违心去做，但婚姻是一辈子大事决不可违心去做，违心去做会痛苦一辈子。有了痛苦幸福就会打折扣，在痛苦中生活、生命就不会长远。因此，爱了就不后悔，离了就不要再恨，夫妻间磕磕碰碰走到老，互相也就适应了。别回头，就应相儒以沫地走下去，请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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