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记得当年去逛会(散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我们这里过会的最火爆时期,阴历的六月底,大田里忙过去了,锄耧过了二遍,就等着庄稼生长。
农闲后,人们就盘算过六月会,农村人也不想着怎么享受生活,主要是去买一年的生活生产所需,因为那里的物品相对的物美价廉,很吸引人的。
村里的消息灵通人士当街宣布:“县城要过会了!”
马上就围过去一堆人,女人孩子们吵嚷起来:在哪里逛?距离县城多远?地方大不大?孩子们着忙的是马戏团来了几个?还有什么歌舞戏团?二人台,杂技团有没有?老人们关心的是晋剧团来了没有?是张家口的还是山西的?
确定了过会的日期是从几日到几日,一般都是10天。这几天还往往雨水多,所以选择热辣辣的大晴天人们就集体出动了。一个个村子便沸腾了,从烟熏火燎的老村子里走岀来,兴致勃勃地一路说道着,汇成一条欢快的溪流。
有的人家开着拖拉机,有的赶着马车牛车,人们早早打听出来,准备蹭人家的车。大部分人是骑着自行车或步行,这时路上就熙熙攘攘,热闹拥挤起来。小孩子呢,疯窜着,打闹着,向那个过会的地点奔涌而去。那些年逛会,成了乡村一年中最喜庆热闹的盛事。
老远就看到了会场的热闹气象,高大的马戏台架耸蓬巍,一排一排的商铺布棚,排出了几里路;宣传的喇叭声,音乐会场的大音箱,交叉轰响,刺激得人不由地加快了步子。距离会场还有一里地,热浪就滚过来了,气温都比周边高处两三度,真是人山人海,声浪冲天。
会场的设计者总是不着调,喜欢在狭窄的地方,让人们死去活来地挤。他大概近视眼,看地方总觉宽敞,没有大气派的人,布局总是那么憋窄。没想到从四周乡下涌来的人流这样大,全县有30多万人口,都要来一趟甚至几趟,想想会场的热闹景象,胆小的人,走到会场边儿又回去了。
过会往往是全家集体行动,大人领着好几个孩子,甚至领着小脚老人要看一看红火。一家人一会儿就挤散了,家长找不到孩子,老人找不到儿女。高声叫着乳名,大名,外号,一着急什么也不避讳了,叫二丫头的,呼楞小的,喊强强奶的,妈哎,爹呀;站在高处的,骑在大人头上的;不一会儿还有会场喇叭喊找人的。那会儿没有人贩子,被挤丢的孩子,站在搭起的货棚边儿哭喊,呼号。
从会场的一头,要想沿着主道逛到会场的另一头,没有功夫的人真是过不去,挤得实在难受,个子矮的头顶空气稀薄,呼气都困难。本来想到货摊旁看货,买货,可是身不由己,被裹挟着脚不落地,该停时眼瞅着停不下来,不该停时又被挤住过不去。
后来越过越聪明,人们就等着末会去,人也少了,后来聪明的人多了都等着末会去,还可以买到处理物品,末会也挤得不行了。便住到城里的亲戚家,傍晚或吃完饭八九点出来,人相对少点,真是实践出真知。
会场上的货物太丰富了,琳琅满目,媳妇儿姑娘们喜欢的是布料衣服。参会的商贩来自四面八方,带来了各地的流行时装布料,把我们挑花了眼,不知不觉花光了钱。自己不买了还要帮着姐姐,妹子,嫂子,闺蜜,亲戚中的大姨二姑买,不知疲倦地从会场的一头转到另一头,把那些分岔支路小拐弯儿小摊铺,都要逛个遍,生怕漏掉什么流行的,新奇的,好看的衣服布料。那可是不知疲倦,一天逛下来,腿脚浮肿,人困马乏。
母亲想的是全家,总要给全家人买衣服,鞋袜,帽子,手套,锅碗瓢盆,很少买自己的。看到自己喜欢的一件衣服,总是试来试去,最后拿不定主意,到散会也没买。我那时候老以为母亲办事不爽快,试来试去不买,后来就不和她试。直到今天才明白母亲是怕有限的钱,花了就没了。
孩子们最爱看的是马戏,我三个小侄儿过会的时候,必须得陪他们看一场马戏。场地很大,但买票也挤,入场也挤,抢座位,终于坐下来,可以看一场马戏了。孩子们吃着瓜子儿,喝着汽水儿,看到了精彩的猴子钻圈,马术表演,耍棒的,舞刀的,拿大顶,上刀山,走钢丝,顶碗,十人骑自行车,最好看的就是空中飞人了。精彩不断,叫好连声,那是刚刚开放的年代,这些节目新奇,让人大开眼界。孩子们看得不转眼珠,忘了吃冰糕,嗑瓜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张着嘴巴,被完全吸引住了。
马戏散场又是一通挤,挤得掉了鞋,丢了帽子,至此看过一场马戏,心就放到肚子里了。下次来了还想看,再看别的小戏团表演,有动物杂技,三条腿的牛,蟒蛇表演,或者是冠以地区名称的各种杂技团,这些往往名不符实,大部分是哄人骗钱的,当然,绝不让他骗两回的。
年轻人最爱看的是歌舞表演,吸引人的是各市区的歌舞剧团,有一些好听的歌曲,曲艺节目,还有美丽的女演员,特别吸引人,年轻人都要买票入场,一睹为快。听一听正宗的歌唱演员高亢的声腔,婉转的歌喉,看一看舞台上的靓丽身姿,感受一下真实舞台的气场。让乡下的这些男女青年,体验一把梦里的生活,心中更多一些向往,有了生活的新目标。
逛会还有一个美好实在的项目,那就是吃饭。到中午一两点的时候,饥肠辘辘,丝丝飘散的美味早就钻进人的口鼻,路边诱人的摊点,见缝插针地利用着立足之地,叫卖着自己的特色食品。
各色食品摆满铺面,有金黄的烤鸡,红煨煨的熏肉,煮骨头,羊杂碎,羊头肉,让人垂涎;还有不同的面食:炸糕,油饼,包子,饺子,凉糕,粉皮……,找到一家合适的饭铺,走进去,可以要几个炒菜,开一次荤。相跟着哥哥嫂子们,他们还要喝些酒,孩子们要喝饮料。大家围坐一桌子,四周人头攒动,哄哄吵吵,人满为患。我们要了油炸豆腐,一只烤鸡,鸡蛋炒西红柿,羊杂碎一盘,拌凉菜一份;还要了油炸糕,炸油饼两大盘。好了,够吃了,只有逛会才这样不记后果地任性,才能这样大吃二喝。
逛会真是好日子,可以大手大脚地花钱,买了许多好衣服,还有用的物件,外加下一顿饭馆,犒劳我们的辛苦。所以年年盼逛会,尤其是小孩子,不忘逛会这个开心的日子。
吃完饭时间还早,再逛一会儿,下半晌东西更便宜了,我们继续搜罗各色物品:农用的镰刀,锄头,铁锹,耙子,杈子;家用的刀,铲子,盆儿,碗,簸箕,扫帚;牛马使用的,牛缰绳,马笼头,尼龙绳;孩子们的学习用品,钢笔,油笔,铅笔芯儿,这是南方来的,特别廉价,可以成捆地买……什么都需要,什么都得买。那时乡下物品不够丰富,只有会场上才应有尽有,因而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辛苦赶场,购买自己的所需。
会场上也是奇事不断,我们碰上了村儿里大愣媳妇儿娘儿三,两个孩子在旁边哭,他娘围在中间玩钱。看不到怎么玩儿,只看到了中心场地,许多前伸的人头围成一圈,黑黑的脑袋夹杂着几个花白头颅和秃顶,地上放着几颗瓜籽。嫂子紧拉慢拽没有凑效,大愣媳妇儿一会儿把手里的300块钱输了,哭丧着脸要和我大哥借钱,不借给她,人家那是下套,你还要玩,有多少也不够输。
后生们倒是有这种人,揣上几百块钱,想来会场上一举暴富,往往输的没了吃饭钱。这女人也来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现眼,后来大哥给她和孩子买了三碗凉粉,让她吃完赶紧回家,我们就走开了。
我们在人伙里挤挤停停,又看到一个女人丢了钱,坐在地下又哭又骂,骂这些缺德的,坏良心的,偷了她逛会的钱,她什么也买不上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唉,把钱都丢了,会逛得太窝心,回家只好光爪爪。逛会一定要小心,我们拿的钱都放在兜子里,兜子挂在胸前。随着每年逛会的场面扩大,小偷也看到了商机,便大行其道,各种手法尽显神通,害的人们哭天喊地,伤心动肺,真是要命的祸害。
红火热闹,逛了一天,看了大戏表演,买了布料服装,家用农用物品也应买尽买,下了馆子,开了大荤,心满意足,不留遗憾,便疲惫却又开心地走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脸上洋溢着欢喜,嘴里回味着美食,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布料,要去哪家裁缝店加工。一家人各怀心思,母亲惦记着家里的猪鸡猫狗,小侄儿是揣摸他的几根花炮,所以坐车的,骑自行车的,风风火火,一刻不停地往家赶。
一路上遇到许多熟人,离家越近,乡亲越多了,大家老远打着招呼,问询着,都买了啥好东西?买上便宜货了?人人都满载而归,心情极爽,热度不减,回家的脚步轻快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