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我的世界很小,只有我爱的人
两个孩子都回老家了,一个在奶奶家,玩土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在外婆家打来视频报平安说:妈,剩下你一个人可真悠闲,要不要太嗨呀!
是的,又到了年年有盼头的年末,我的心早已飞回了遥远的故乡。故乡有一条条弯弯的小路,一条通往老家,一条通往我和先生的母校。那条路上,像这样的季节总会会有厚厚的积雪,浸润在冬天里的路有些湿滑,泥泞也早被压在了白雪下,似刚铺好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我在上面走,脚下吱吱呀呀,好像在诉说着:这里曾经走过多少人,流传过多少故事。
跟先生认识是在1996年的一个夏季。夏天的教室里,头顶上空是吱吱扭扭旋转的吊扇,吊扇下面是一排排掉了油漆的书桌。一张书桌宽度差不多四十厘米,两张书桌并起来坐上三个同学。那三年的每个夏天,左右两边的裤子都被同学互相摩擦得发亮,脏兮兮也黏糊糊。那个时候的我们似乎不知酷暑,不嫌炎夏,全身心投入学习,考试,可在这样紧张求学的罅隙里依旧有青春的懵懂。
记得先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特别是数理化成绩很是显眼。而且刚上初三便长到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盛行穿的确良花衬衣的年代,清瘦的他总是一阵风似的闪过我的眼前。他坐在我的后排,有次跟我借小刀削完铅笔,归还的时候还写了一张纸条,具体内容忘记了,大概意思是:好好努力,如愿考上理想高中。
一番耕耘一番收获,经过了激烈的考试后,我落榜了,重新回到学校复读初三,而他以出色的成绩进入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还是实验班。我觉着,我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继续低下头以沉闷的心情投入学习,像拉车的牛重复着做题背书。可究竟学多少,吸收多少,我却一团蒙。就在我惆怅不知将来何去何从的阶段,我收到了他的一封来信,信里叮嘱我,要瞻望未来,不放弃。
我将信夹在不常用的书本里,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丝希望,感觉若不负卿,君当努力才是。
可一年后的结果总是事与愿违,我为了早日担起家中的负担,选择考师范,这样可以早毕业早就业。
师范生被管得很严厉,专业文化课一样不落,需要精心钻研,才能毕业。当我低头练习钢琴的时候;我忍着例假肚子疼上声乐课的时候;我一笔笔设计上课文案的时候,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来信,但我知道他应该进入了理想的大学吧。往事如烟,都放在心里吧。
师范毕业那年的六月份,一次因缘巧合,我竟然得到了他的通信地址,试着写了一封信寄给他。我写道:头顶上是周而复始旋转的风扇,脚下躺着一张张被丢弃的废纸,我们要毕业了,对未来不可知,都说女孩子将来一定把玫瑰和面包兼得,我却不知我的玫瑰是什么颜色……
随着那封信的寄出,我背上行李去了省会郑州,去一所私立幼儿园任教。幼儿园的孩子们很可爱,厨师们做的饭菜也很可口,同事们相处很温暖。幼儿园坐落在一处公园内,每天便可以带孩子们呼吸新鲜空气,看春夏秋冬的风景,我很满足。雀跃着向往着未来,未来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老师,或者是个不错的园长吧。
斗转星移,送完一届毕业的孩子们,我们几个幼教女孩儿围坐在宿舍里吃着泡面,也邀明月端起酒喝起来。那晚,大家很开心,笑着唱着,居然还有人哭起来,我纳闷,是睡觉的床铺不柔软吗?是上班的生活不自由吗?许多问题随着脑袋的一点点变晕,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原来,在我们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能保护守护陪伴的另一半,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以何种方式出现,那一刻,不由分说,我想起了他。
暑假的一个周末,我和同事决定要去离市区远一些的大学街逛,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他学校的大门口,而我的脑海里居然清楚记得他在什么系,哪个班,于是鼓起勇气请门口经过的一位女同学帮忙传话。忐忑不安中他竟然跑步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身白色运动衣,翩翩而至,我倒先开口说:嗨,好久不见,这是我的同事媛媛……妈呀,我这都是怎么说话的,竟然还先介绍同事,还不忘礼貌握手,好尴尬!
可缘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吧,我们开始恋爱了。他也大三了,马上面临着实习,学校距离我上班的幼儿园有近十公里,几乎每次约会都是他乘坐公交车找我,回去时天黑,公交车停运了,只能徒步走回去。无数个日夜,那段路程被我们走的越来越短,却越来越慢。
一年的恋爱时光太短了,短得让人记不住我们都去哪里玩儿过;一年的时间也太长了,临近他毕业写论文找工作的时间,几天没有见面似乎隔了千山万水;他对未来开始有希冀,我却对未来开始愈发迷茫:就这么干着这份工作吗?一个月不到四百元的薪资能让我撑起家里的重担?我的理想是什么?我们在一起能有好的未来吗?
在他确定选择去外地工作的时候,我放弃了他,提出了分手,对于未来的不确定,让我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没有能力去把握好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在那个冬季,我们就这么分开了,白桦林变黄又变白,两个人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直到没有背影。
分开后的日子我勇猛地成长着,换了工作,挣得工资多了,但人却似钻进一团迷雾里,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跌跌撞撞又不想停,日渐忧郁。
爱看电视剧的人们都喜欢圆满的结局,希望相爱的人最终都能在一起。两年后的一个春节,盛行诺基亚手机的时代,我居然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他回来工作了,离我很近的一个二线城市。那年春节,我坐在瓦缝里能飘进雪花的老屋里,从青春年少时的一幕幕回想,一帧帧画面清晰从眼前放映,眼泪像穿线的珠子不停落下:我的青春和你的早已经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这辈子注定我们终究是我们吧。
过了春节,我主动联系他,坐上去他在的那个城市的客车。到了车站,他早已等了许久,他轻轻说:来了,我红着脸回他:嗯,让你久等了,谢谢!
他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载着我走遍那个小城,我看见路旁的木兰花开得正好,白的纯洁,红的娇媚,似乎对着我笑,我搂着他的腰,内心早已经笑靥如花。
1996至2023,我们42岁,相识相知相爱27年,没有惊心动魄,没有难舍难分,没有苦难折磨,就这样已过半生。有两个孩子,1儿1女,儿子15岁,女儿8岁,经常吵闹,也有曲折,还有不满,但看着他们长大,我的内心很平静,很知足。我们相互陪伴,互相温暖,希望能一起走到人生的最后,相扶相携,相拥相守,共白头。
记得从母校回家的路上,我经常走走停停,喜欢站在雪后的松柏树下,望回家的路还有多远。一阵冷风吹来,夹着褐色的松柏叶片还有果蒂瓣儿不由分说砸落在我的肩膀,噗噗的响声,很轻很柔却像一个音符叮咚响彻心扉,回家的心情从急切变得宁静:这个世界很大,上有永恒的天空,下有百川河流,万物生生不息,它们的归宿是这个世界,那人的归宿该是什么呢?我想是每个人的家吧!
我的世界很小,只有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