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情】华灯散尽(散文)
黄昏,城市的街道灯火辉煌,居民小区的灯火也次第绽放。寒冷的风沿着每条路撒欢儿,闹得过往行人都锁紧脖子,裹紧大衣。
朋友们应邀来到崔主任家相聚。席间,崔主任多喝了几杯,似乎嘴巴上的门闩一时掉落,潘多拉魔盒打开。
崔主任举着酒杯,带着浓浓醉意,说:“我给你们说,以后,别再说我幸福,你们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说罢,他手肘支在桌面上,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起来。
崔主任六十来岁,活泼开朗,是个热心的文化人,见谁都像是熟人。我们从没见过他这样,非常纳闷。
崔主任抿了口酒,放下酒杯,倒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当年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家里太穷,怕打光棍,心思先占着一个媳妇,有了合适的再换,可是没想到,让现在这个母老虎赖了我一辈子。”
“崔主任真喝多了!”我们赶紧打圆场。
“没多!我根本没喝多!”崔主任倔强的脸上挂着不甘,完全忽略了忙前忙后的妻子。
“我上半辈子穷,啥事儿都听她的,下半辈子她得听我的,这家主人是我姓崔的,不是她姓王的。”崔主任又抿了口酒,继续自顾自地絮絮叨叨着。
“老崔,这是多久没跪键盘了?”我们都拿他开涮起来。
我认识崔主任,只因文字。
深秋的风,裹挟着冷漠,撕扯下一片片枯黄的叶子,肆意乱扔。偏僻的小村庄懂得珍惜,给飘零满地的落叶留下安身立命的处所,树坑里、墙角下、菜地里、水沟里……
我以县委宣传部特约记者的身份,特来采访市扶贫队帮扶下的这座小村庄,自称是县作协会员的崔主任热情接待了我。对于民间故事,我们相谈甚欢,互加微信好友。我有任务在身,忙得没正眼看过这位积极热心的领路人。一个多小时的采访结束后,我拒绝了他的盛邀饭局,匆匆离开。他在微信里发来一桌子菜,还有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叼着烟卷等着陪客。我暗自庆幸自己坚决拒绝的态度,否则这几位大烟袋老者也够我呼吸困难的。我这么得意地想着,微信里还是客气回复着歉意与感谢之类的客套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眼到了一个瓜果飘香的季节。细雨蒙蒙的日子,龙桑贡梨采摘节开幕。我们应约前往。由于雨势增大,我们只好暂时在一农户家大门洞内避雨。那里坐着的两个人,同时看向我。其中一个,顺手拿起一个马扎递给我。谢过之后,我靠门边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花雨伞,陷入了环境描写的沉思。
回到家,我打开手机,发现一条来自备注为“领路作协的人”的微信,“你好,怎么不和我说话呀?”我不由得暗自笑道:没删除你,就不错了,我又不认识你是谁,说什么话。出于礼貌,我还是回复:“您好!说什么?”
“打个招呼也行,又不是不认识。叫我崔哥吧,她们都这么称呼我。周末,我请你吃饭如何?”
“多谢。不去!”我一听这种自诩的称呼,差点儿没吐出来,还是礼貌回复。
“为什么?”对方紧紧追问。
“不熟悉。”
“见面多了,就熟悉了。”
我越来越感觉这人有点儿二,一面之缘请客吃饭,不是有病也是不正常。再者说,一男一女约会吃饭,这是什么事儿?你不怕你老婆吃醋,我还担心给我自己摸黑呢。
这次聊天以后,他似乎跟我很熟悉,每天发信息:“忙什么了?帮我看篇稿子可以吗?”不等我回复,一个word文档已经发过来。开始,我也诚心诚意和他交流。后来,他竟然天天如此,让我有种不堪重负之感。我忙的时候,不搭理他。他好像是盯着我的微信一样,我刚发完朋友圈,他立即发稿子过来。这种跟踪狂让人很不舒服。我在朋友圈设置里拉黑了他,他又用另一个号加过来。我问他到底用哪个号,他说一个是工作号,一个是私人号。我选择了工作号,删除了他的个人号,并清楚说明。他什么也没说,发信息还是一如既往。
又一次特约记者采访活动中,一个人称崔主任笑容可掬的男子朝我走来,友好地伸手,爽朗地说:“这次,好好认识一下,咱们是文友兼闺蜜。”
“文友可以,闺蜜不行。”我认真回答。
“哎呀,你总是这么认真。崔哥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崔主任似乎还是聊天里那么自以为是的热情。
几年的交往中,我们慢慢熟络,他的确是个自来熟,身边的所谓闺蜜足够一个连。每次,他总热情似火地把我以闺蜜之名介绍给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们也都笑哈哈地问他到底有多少个女闺蜜。
闺蜜,本是闺中密友之意,崔主任这乱用令我心有不适,何况对方是个老头儿。我多次提醒他,不要以闺蜜之名相交,他大大咧咧地说没啥,大家凑在一起开心就好。
一次饭局,崔主任特意照顾我,让我坐了个重要位置。还给我讲解主陪、副主陪、主宾、副主宾等座次安排及其使命。其实,这一套所谓的酒桌文化,家里领导耳提面命教过的次数我都记不清了。对于这,我的确不入门,也毫无兴趣。崔主任现场版讲解,我的两耳也是敞亮的过道,通风度甚好。他说完了,我也啥印象也没有留下。他安排我坐在哪里,我就坐在哪里。我提前声明,只喝白开水,自带的大水杯,在酒桌上极不协调,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我的目标是采访内容,不是喝酒礼仪。饭饱以后,我把大水杯抓在手里,随时准备撤退。他们东拉西扯地闲聊,就是不说走。我纳闷儿地看向崔主任,他也正看我,眼神一碰,意思是可以走了。我随即站起来,一桌人也跟着站起来,陆续离开。
路上,崔主任说我是负责说走的人,我不说谁也不好意思走,这是酒场规矩。我的个神嘞!谁定得这规矩,真是累死人。崔主任哈哈大笑,说以后习惯就好了。我断然拒绝,以后我可不参与了,不受这个束缚。他自信满满地保证,一年内把我带成酒场高手。我暗自鄙视了他无数次,笑他不了解我。
后来,不得已参加的饭局上,我的大水杯连举也懒得举了,面对高高举起的酒杯,我只是一笑而过。再后来,我能不去的,就不去。有我不喜欢的人,我绝对不去;有大烟筒,我绝对不去。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有我的原则。
有一次,他隐瞒了实情,他的一个朋友叼着烟卷喷云吐雾,一根接一根。我厌烦地看了看崔主任,转身离开。崔主任不好意思地解释原因,那是市里的领导,不好说。从此,我拒绝他所有的饭局。崔主任就是这么一个我行我素的老家伙,人不孬,职场老手。
人们常说,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用到崔主任妻子身上最合适不过了。气质相貌俱佳的妻子,事业、持家两不误,本来该是他的骄傲。一提起来,他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妻子小他两岁,看起来像比他年轻十来岁的样子。妻子常说,老崔喜欢写作,也喜欢结交文朋好友,是个标准的热心文化人,一个实打实的好人。她们结婚时崔主任穷得可谓是爪干毛净,婚房是临时把牛牵到院子里,垫了层新土,糊了几张红纸。崔主任兄弟姊妹们多,东家借西家凑,吃都顾不过来,哪有钱办婚礼。妻子看中了他的人品,义无反顾地嫁给他。为此,崔主任感激在心。婚后,妻子肩负起照顾一家老小的重任。直到现在,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还是聚到一起,满桌子的饭菜都是妻子一人张罗。崔主任尽情耍他的笔杆子,吹他的牛皮,妻子从不过问。
她不知道的是,崔主任嘴里的妻子,蛮横霸道,不讲理,外加强势大管家。所以才有了开始那一幕酒后吐真言。
随着经济条件的大幅提升,崔主任在县城买了房,情绪也开始膨胀。他常说,上半辈子都听媳妇的,下半辈子该换换了,他要找回丢失多年的家庭主男地位。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文章不错,酒场不算真正的高手,人情世故还真不行。他不服妻子,是因为妻子强势,触不知,妻子强势都是被他逼出来的。我常说崔主任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摇摇毛发稀疏的灯泡脑袋,说我不懂。现在看来,他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说啥不行,偏要说这些跪搓板的话,岂不是自讨苦吃。
妻子一脸怒意,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失态痛哭起来。“这么多年了,我伺候你们一家老小,洗衣做饭带孩子,每天还给你擦皮鞋,让你出去人模人样的,你却这样对我。不行的话,就离婚算了,我也不赖着你。”
妻子的话或许刺中了崔主任的良知神经,他打了个饱嗝,拍了拍伤心哭泣的妻子,安慰道:“你这霸道总裁哭啥呀?我继续都听你的还不行嘛!开玩笑都不行,太不扛闹玩了。”妻子甩头转身离开,一不小心崴伤脚腕,不能动了。崔主任这才慌了神,摇晃着过来帮扶,一下子趴在地上。妻子生气地推了他一把,说:“你这辆破车就是该修理了。”“好吧,随便你打骂还不行嘛,你这样的好媳妇打着灯笼找不到,我再也不敢烧包了。”他清醒意识到,是自己虚荣心理在作祟。妻子见他态度诚恳,满腹怨气才算消散。一场聚会,终于在和谐的氛围中散场。
老顽童似的崔主任挽着妻子的胳膊,目送我们离开。霓虹灯下,沙僧似的发型,发亮的脑袋顶,颇有漫画趣味。当我们的车子启动的刹那,妻子的五指山已经落下。那张酒红的笑脸,低头弯腰,背起妻子转身回家。
面对崔主任的婚姻亮起来的“红灯”,作为崔主任两夫妻共同闺蜜的作者,面对崔主任的当局者迷,作者旁观者清。她像及时雨宋江一样给崔主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使崔主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使崔主任醍醐灌顶,豁然省悟。
作品对读者具有现实主义的启迪借鉴意义,就是面对婚姻亮起的“红灯”,夫妻应该怎么处理婚姻中的矛盾问题。
佳作欣赏学习,为作者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