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情】山石之恋(小说)
1
清扬又一次梦到登上食顶山主峰的情景。寒风中,清扬站在两块巨石间,倾听着大山的心跳,目光伸向远方。
一对采药夫妻出现在清扬的梦中。大雨中,妻子失足摔落谷底。男子立在山顶,不断用歌声呼唤妻子。山一寸寸长高。巨石碎落,山体越来越陡峭,男子却放弃了下山的路。月亮升起来,月光落进男子眼中,泪水一点点流下来,一直流到梦醒的清扬眼边。
梦醒时分,清扬想起传说中的夫妻石还立在主峰山顶。
走出星辰采石场宿舍,清扬似梦似醒。
叮当,叮当……大山中传来阵阵心跳。
2
1977年,中秋。风,微寒。
偌大的采石场,没有留住众人回家团聚过节的心,只剩清扬独自一人,石场里打着石头。
清扬左手拿起錾子立在石头上,右手紧握锤子高高扬起胳膊用力砸下,激情的碰撞擦出青春的火花。“叮当……”美妙的声音在山谷回荡。
一片被风捎来的枫叶,来到了清扬的手边。清扬停留了下,望了望离他没几步远的枫树。叹着,美丽的叶子,终是落了,只是这一片比别的早一些。
清扬摊开手掌,让枫叶的美停留片刻。只是三年,石场就褪去了清扬的稚嫩,他的手就是岁月留下的最好佐证。那双二十岁小伙稚嫩的手,不见了。经过了山石的考验,历炼,这双手才有了生活的厚度,和足够的硬度,才能在石头上从容地打出生活的音符。想想自己的手多少次磨破过,磨出血,清扬心里有了一丝感叹,每一片枫叶,都会经历什么,人们也许只记住它最美的时刻吧。
突然一阵风,又把清扬手中的叶子带走,叶子中藏着秋天的音符,只有清扬听见。
清扬正准备重新打石,突然……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王清扬听得入了神,这是李二妮的歌声,只是歌声中多了些伤感。王清扬发愣之际,二妮,已来到清扬身边。白色土布衬衫,蓝色裤子搭配,干净整齐。清秀的面孔,那双美丽的瞳仁里,清扬看出了一丝杂质。
清扬欣赏二妮面孔上的那份纯净,或许二妮的头发也欣赏她,配合她。二昵头发散开的时候,丝滑流淌,黑瀑布般垂至腰间。二妮今天编了两条黑长的辫子,她走到王清扬的面前后,细指夹着辫梢向身后甩去。
“清扬哥,大家都回去了,你怎么还在打石头啊。”
“我回到青年点也没什么事,就在这打打石头。”
3
李二妮,青山村书记李大爷家的姑娘,小清扬3岁。清澈的大眼,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瑶鼻秀气地生在她那美丽清纯的娇靥上,加上线条优美细滑的香腮,傲人的身材,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上门提亲的人比比皆是。
清扬常想起刚来青山村的场景,当时十七岁的二妮还是学校的学生,文艺骨干,歌曲唱得非常好。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清扬休息的时候在石场吹起了唢呐,缓解一下大家疲惫的身躯。当时王清扬吹了一曲百鸟朝凤,旋律热情欢快,乐曲声中有莺歌燕舞,有鸟语花香,一派生机勃勃的大自然景象。他全情投入,吹奏出了自己勇于面对艰苦环境磨炼的乐观心态,吹奏出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但清扬不知道的是,一个小姑娘恰巧从石场路过,被他的唢呐声所吸引,也被清扬英俊的外表所吸引,静静地站在那听着,她仿佛听到了布谷鸟、鹧鸪、燕子、山喳喳、蓝雀、画眉、百灵、蓝腊嘴等鸟儿围在她的周围欢快的飞翔着,鸣叫着。这个小姑娘就是二妮,以后,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偷偷来到石场,来看她的清扬哥,听他吹唢呐,听他打石头的声音。
清扬感叹,如不是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他没机会带着心爱的唢呐,走进大山,自然就遇不见二妮。
风和日丽的日子,二妮鼓起勇气来到清扬住的仓库。“王老师,你好,我是李二妮。”说完,她低头把玩着长辫的发梢面带羞涩,有一种东方美女的妩媚……
“清扬哥,听别的知青说你是音乐家,我很喜欢听你吹唢呐。”二妮小声说到,不敢抬头看王清扬。
“是二妮啊,你喜欢听,我可以吹奏给你听。”
“其实我有空,就会跑到石场,听你吹唢呐。我也喜欢唱歌,你可以指导指导我”二妮微红着脸,慢慢抬起头望向王清扬。
“指导谈不上,我可以给你些建议,你现在可以唱给我听听,我看看你的声音条件。”
“我有些不好意思。”二妮红着脸说。
“你就把我当作身后的大山,放松心情唱。”王清扬说。
“嗯,那我唱了。”
“唱吧。”清扬做了个调整呼吸的下压动作。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二妮婉婉的唱了起来。
“好清澈声音。”王清扬自言自语到,他的心灵被歌声彻底的震撼到了。那犹如天籁办的声音直接穿透了他的心扉,淳朴、空灵、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清扬在大城市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纯净的歌声。
“二妮,你的声音条件非常好,加以练习,日后必能成为非常好的歌者。”王清扬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清扬哥,谢谢你的夸奖,我就是喜欢唱歌。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二妮说完,转头跑回了家。清扬看着二妮远去的身影,仿佛看到千百朵山花绚丽绽放。
二妮,痴情。常偷偷给王清扬送吃的。家里做好的饭菜,二妮没舍得先吃一口,赶紧拿着饭盒装好,跑出大门直奔知青住的知青点。“清扬老师,还热乎,趁热吃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王清扬,静等他吃完,一脸脸幸福地奔回家。别的知青投来幸福羡慕,嫉妒的目光。
爱渐渐在清扬心里生根,现实却象无形的手,硬是想让根脱离身体。
来自大城市的清扬心想着,在此安家,就失去了回到城市的资格。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铁定反对这段感情。
心想着,等自己回城后,父母肯定想找一个门当户对,学历高的女孩子结婚。
清扬对着大山的石头倾诉,该怎样面对自己,面对父母,面对二昵。大山沉默,只有风吹着清扬的忧伤。
4
“清扬哥,你在想什么呢?”二妮轻声地说
“没,没想什么。”
“嗯,那什么……”李二妮欲言又止。
“什么事?”清扬问道。
“我想,我想……”李二妮的脸红得像苹果。
“你说,二妮。”
“你是城里的高材生,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心在城市,不可能留在农村,我和我爹说好了,二十五岁之前不嫁人!我希望你返城之后,还记得农村有一个爱你的妹妹!”
又一片枫叶落在了清扬的手边,红色的,很刺眼。
二妮一头扎进王清扬那坚实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清扬紧紧抱住二妮,沉默着。
过了一会,李二妮用手擦了擦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返城证明递给了王清扬。
“清扬哥,记得我二十五岁之前不嫁人!”
清扬看着二妮哭着跑下了山。自己的返城证明,如一颗巨石堵在心口。
清扬想起了许多二妮的过往,也想起了山石之恋。出自音乐世家的清扬,一身音乐细胞,最终和山石融合在一起,于是迸发了创作音乐剧山石之恋的灵感。
他想起了食顶山主峰山顶的情景,泪如雨下。
尽管在半山腰的凉亭旁,有一个禁止向上攀登的警示牌,但清扬却试图打破禁令。
再向上,只有悬崖和陡壁,登顶,体力和胆量一样不能少。清扬顾不了这些,为了创作的灵感,为了心中那完美的追求,清扬拼了。
选择一个晴朗的下午,清扬简单准备了一下,一根绳子,一个背包,一个手电,以及一些水和干粮,就出发了。走过了好走的山路段,清扬全力向上攀登,石场的历炼,清扬的手脚更显有力。清扬厚厚的手套都磨破了,手掌滑出道道鲜红的口子。
大山中,清扬不断地发出鼓励自己的号声,带着自己的躯体慢慢地向上。
清扬没有料到攀爬如此地艰难,越接近山顶崖壁越陡,每一步试探都要踩实踩稳,容不得半点大意。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才攀到山顶。清扬没有顾得上登顶的喜悦,目光搜索着那对夫妻巨石。
清扬终于来到了心中的巨石旁。太阳西落,华光将褪尽。清扬心中的光,才渐渐打开。
大自然的雕塑真是鬼斧神工,一对夫妇石,真是形神兼具。清扬倚在妻石上,光在夫石上行走,清扬看到一个深情的男子,看着远方,呼唤心中的爱人,他眼神清澈,眼睛里没有泪光,因为他的深情终于等到了她心爱的人。
正当清扬浮想联翩时,清扬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二妮正向他靠近,脸上的倦意里却带着初升的日光。
清扬仿佛被二妮撞了一下,撞出了眼泪。二妮是怎么上来的,而且还是空着手上来的?
二妮站到了妻石旁,清杨看到了她手上的伤,也看到了二妮的腿隔着衣服也磨出了血。
“二妮,这山你……”清扬没有道出心中的惊惑,在一种震撼面前,一切语言都那么苍白。清扬把二妮拥在了怀里。
“路再艰辛,只要脚在,路就在!大山高险,人们敬畏它,但山大不过人的心,不是吗?”
二妮的话在笑容的掩护下,似轻描淡写,但却重重地撞在清扬心上。
清扬看着远方,心中出现了曼妙的歌声,如吞云吐雾般,源源不绝。
不顾山风的寒冷,两人相拥着,陪着夫妻石赏了月。次日下山时,二妮说,我看到了那对夫妻相拥在一起了。
一丝风堵住了清扬的喉咙,清杨笑着,只是笑着……
5
人终归要回到现实。
二妮伤心的背影深刻地印在清扬的脑海里。清扬坐在地上回想着自己这三年的知青生活,除了上山采石,其余的时间都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剧山石之恋编排与创作之中,而忽略了身边的很多人与事,特别是二妮。
看着手上这张还留有二妮余温和体香的回城函,清扬的内心苦苦挣扎着。我是该高兴才对啊?这下就能解脱了,但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还是赶紧走吧,对彼此都好。夕阳的余晖洒在石场上,一片金黄,远远望去,似金矿,那是我的财富啊!我该不该守在这里,守着我的宝藏?!
翻来覆去,一夜无眠。没有答案的答案,一走解千愁,就用时间磨灭内心的烈焰吧!
次日大早,清扬收拾妥当,他提着行李箱,开始他几步一回头,后来干脆咬着牙向前走,来到汽车站,二妮的爹村支书李宝贵和知青们前来送行。三年的时间,足够观察一个人,李宝贵慧眼识珠,可金鳞岂是池中物?如今清扬就要回城了,有点不舍,村里需要他,宝贝女儿更需要他!但,李宝贵也知道,大城市和偏远乡村有云泥之别,女儿再优秀也在出生地上输人家一头。支书李宝贵无奈摇摇头,巨龙就要有更广阔的天空驰骋。李宝贵懂得这个道理,在车站勉强挤出笑容,说了些客套话,摆手送清扬上汽车。王清扬迟迟不上车,他心中充满了羁绊,既希望她的来送行,又不希望她的来到,徒增离别之痛!
就在卖票员催促清扬上车的时候,远处跑来一个充满青春活力,充满朝气的美丽身姿,不用想,那肯定是村长家的闺女。清扬自知什么承诺也给不了她,只能默默地离开。“李老师,李老师,等一下。”二妮气喘吁吁地跑到站点。二妮也不管父亲在场,把一块她亲手绣的带有一个大大妮字的手帕交给到了清扬手里,额头还滴着汗珠,边喘边说:“清扬哥哥,要记得,我二十五岁之前不嫁人!”
二妮噙满泪水,有些发红的双眸让清扬心如刀割,清扬心想二妮肯定是哭了一晚上。清扬朝二妮重重地点了点头。汽车缓缓地开动,清扬一直盯着二妮,直到人影模糊。
这一别,有可能就是永别,祝福你,二妮,希望你幸福。清扬心里呼喊着。站台上的二妮望着火车消失在视线之外。“清扬哥哥,保重!要记得我说的话……”急切的喊声随着汽车的马达声一起消失在远方。“唉!父亲看着女儿痴情的神态,叹了一口气,他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6
火车缓缓地停下,三年了,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城市,清扬心里是五味杂尘。父亲王永辉、母亲朱玉华早就在站台等待着儿子的到来。王清扬是这对五十多岁夫妻的独子。一直以来,老两口都为这个儿子而骄傲,从小到大,清扬都是学校学习最好的学生,并且遗传了父母优秀的基因,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棱角分明,帅气挺拔。音乐方面也展现了惊人的天赋,在父母精心的培养之下,清扬在歌唱、乐器、作曲、音乐剧等方面样样精通,并且对艺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火车门打开,清扬看到站台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和大城市喧闹的氛围相得益彰。但对于刚从大山回来的清扬来说,这种嘈杂的环境却有些不适应了,他想起了大山那种空灵、清新、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清扬,你瘦了,怎么变黑了这么多,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吧!”母亲朱玉华扯着儿子的手细细地打量着,眼中已被泪水占据。
“妈,我这不是很好吗?”清扬笑着说。
“好就行,走,我们赶紧回家,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好好补补身子。”母亲破涕为笑。
“清扬啊,走,赶紧回家吃饭吧。你妈今天念叨你不下一百遍了,我耳朵都摸出茧子了,催着我提前三个小时就在火车站侯着了。”父亲王永辉看了母亲一眼,疑似埋怨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