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不舍】大院(征文·散文)
我们这一代,就像父母的行囊一样,他们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父亲曾在四个地方工作过,一个位于在当时的关外,两个地处在当时的边远,最后一个位于城郊,即我们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辗转多地谋生存的过程中,父亲和家乡善良的姑娘成了家,他穿着新媳妇纳的千层底布鞋,背着几个小包袱,从关外到关内,从一个艰苦的地方,到一个更加艰苦的地方。或许是我们姐妹的陆续到来,赘住了他身不由己的脚步,在邢台农场,我们生活了十多年。
我对世界的初印象,是父亲工作的农场大院。大院分为东西两部,俗称东西厂,算是一个藤上的两个瓜。东厂是我们的大本营,西厂的是果园和加工业的综合。自东厂始发一辆公交车,每天往返于农场和市中心,出发第一站就是西厂,也是我们去过最多次的远方。每逢苹果成熟的季节,父亲会带着我们去西厂,我们几个登高爬低地摘好多好多的苹果,并将其一个个齐整地码放到自家小院里的苹果窖,这是我们未来多半年的解馋佳品。很偶尔去的市中心,有美如画的人民公园,有很多漂亮却不能买的衣服,好吃却吃不上的食物。终极形容,对于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一般的远方。
从农村来到大院的母亲,还没顾得上消化失去土地的茫然,就一头扎进了孩子窝。待我们稍微大一些,大的能带小的了,她才抽身出去,学着做了很多零活,编藤椅、裁衣服、拉红砖、编篮子,只要听到用工的消息,母亲不管会还是不会,都要去试试。
编藤椅的活,师傅做起来的动作若行云流水,看上去并不难,可徒弟要学起来却很不容易,母亲拿出精心侍弄自留地的韧劲儿,闷着头努力学,加班加点练,不仅可以应对工期,还把鲜若晨星的空闲时间利用起来,编成了家里第一套正式的套椅,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实实在在地提高了一家人的生活品质。
不善言辞的父亲看到母亲所经受的磨炼,默默地抢过做饭、打扫的活计。若得知母亲那日的工,是卸货、拉土、拉砖这般全凭力气的活时,他还会特意去食堂打来白面馒头和荤菜,盯着让母亲全吃下。有了父亲的支持,母亲学得更起劲儿了,当售货员时,为了盘点,她还学会了打算盘,不光加减法,甚至远超过她知识水平的乘除法,也硬着头皮学会了。拥有多种技艺的母亲,成功融入了大院的生活,用另一种形式的忙碌,悄然释怀了失去土地的空落。
大院就像一个小世界,父亲工作的封闭院子,子弟小学、卫生所、变电站、食堂、小卖部、砖窑里的冰棍房,以及不定期出现的露天影院,还有主路两侧,一排排齐整的月亮门引领着长长的胡同里,那些坐北向南、大小不一的小院儿,能满足我们生活的所有需要。尤其地域特征浓郁的小院儿,陕西的面食,山西的醋,四川的辣椒,北京的腔,山东的大酱,河南的烩面,几乎涵盖了大江南北。让还年幼的我们,虽然对这些地名很陌生,仍会以为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凑到一起的。那些大人们反复说及的,如何来这个大院的路,曾经走得多么艰难,我们只感觉到小伙伴们相聚一起的欢快,而读不懂他们每每说及时的泪流满面。
大院泛指我们的生活区和父亲工作大院的综合,因主体工作不同,会有相对应的特性。父亲管上班叫去院里,院里充满神秘的气息。我们这群小鬼再好奇,也不敢靠近半分。我们除去上学,就是在大院的胡同里疯跑着玩。看上去差不多的院子,对于我们来说,是各有吸引力。谁家什么饭好吃,什么东西好玩,谁家有电视,谁家有手风琴,这些通通不是秘密,都在我们心里有条有理的盛放着。
卫生所里打预防针、拔牙的惨痛经历,拎着铝水壶去领冰棍的得意洋洋,去西厂剥玉米、摘棉花等集体劳动的快乐,还都那样清晰,突然间,一纸调令,我们就像做了一场大梦般,跟着父亲,离开了那个缀满童年快乐的大院。
地处城郊的大院,并没有想象中的繁华,因所占地域相对较小,生活区绕大院而生。大院的边缘不似邢台农场那大块的庄稼地,工厂、学校、村庄绕大院而立。大院好像从一棵舒展枝杈的大杨树,变成了挤在麦子地里的油菜花。我们借住的毛坯楼房距离小学很近,加上作为外来户的局促感,使得我少了在和农场大院极其相似的胡同里疯跑的念头,我被束住了手脚的样子,或许在父母眼里,是长大懂事吧。反正我总像身在沧州心在邢台般,很多年都没之前的归属感。
故而,大院一直对我保持了它的总体疏离感,还有必须面对的融合。我们这些子弟,仍然会上同一所小学,但同学们还有更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同学。附近的村庄,工厂,学校,成为这群孩子的标签,放学时,像小河沟一样不约而同汇聚的水流,就是自然而然地分类。我们亦然,他们亦然。逐渐的,我们走出大院,或近或远,有很多人出去就没有再回来,而我却像绕了一个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这里。
从父亲的女儿过渡到父亲的同事,是在来到这个城市十年后。大院的平房在一片片地递减,一栋栋的家属楼竖了起来。当时只顾得迎接崭新的生活环境,而忘了告别。最近十多年来,最后一片老平房似乎被时代遗忘了。平房住着的,大多数是一些老人。已经退休的他们,或许很少提及当年的荣光,更多的,是安于平实的日子。同期新入职的同事,也不再住在大院里,而广散于城市中。偶尔有事进老胡同,也多是白事。平房从外面看,有着古老的痕迹,而内里,则大多改建成相对舒适的格局,院子几乎完全遮挡,不透光的窗台上,安放着花盆里的绿植。这仿佛是记忆中的画面,却又总感觉差一些味道,晾晒的西瓜子、南瓜子、苹果干,千层底布鞋,绣花鞋垫哪儿去了呢?
路边一间说不上归属的小屋前,有一株杏树,或许因为老房的护佑,每年的花开都会早一些。今年,比花期更早的,是老平房即将通路拆迁的消息。杏花未开,红红的数字却鲜艳得紧。于是探问了一些相关的消息。真真假假的,也没得章法。不知道即将而至的花期,是否是这株杏树的最后一次。
因地域特征,我们这个大院是相对封闭的。这里的封闭,指的是我们出行的路。这也是在从侧面说,我们大院明显落后于城市的发展变迁。城市主干道距离我们真的不远,可是我们与之连接的,要么是狭窄的水泥路,要么是连车都不能通过的弯弯绕绕的青砖路。如今听到这虚虚实实的消息,即便实现未有期,也总是让人欢喜的。
上一个冬天,公婆在这里生活,他们一直说大院距离购物的超市很远,买菜不方便。原本是想让他们来享福,他们也想照顾我们的生活,未成想却因为购物给他们平添了小烦恼,这挺让我意外的。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有感觉不方便的原因,或许是我们早就习惯了上下班时顺路买点菜,周末集中去市中心购购物,日程在有限的空间里,显得有张有弛,从容自然。常年生活在大院的老人,也和我们一样,早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作息,并安于大院里的安静。有人不无担忧地说:路真的通了,大院的安静就不在了。我想,能够跟得上时代的变迁,总是好事,我们可以站在更好的平台,去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
父亲在院里工作了将近四十年。大院原本是荒凉偏远的代名词,伴随时代发展至今,已经被裹挟着成了市区中心。父亲退休后,喜欢骑着自行车,每日转上一二十公里,他总说,城市西部的发展,真的是他每日见证过来的。当时不懂他为何如此执拗,现在则突然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被大院“困”了四十年,他也和曾经年幼的我一样,特别想去外面看看。
生活了十一年的邢台农场大院,我曾无数次梦回,悠长的胡同里,无忧无虑奔跑着的快乐,总吸引着我,想再回去看看,去重新印证那些珍贵的记忆。殊不知,身边这用了三十年从陌生走向熟悉的大院,也在用默默的消隐,来提醒我们所拥有的珍贵。很多已然熟悉的无名事物,早已成为我内心里的标签,标注了太多关乎悲喜的故事。此时再听母亲讲说从那个大院,走到这个大院的每一步,我已然可以读懂她满眶热泪,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院这个词汇,逐渐隐没在时代变迁的长河中,匆匆地,真的来不及道别。剥去大院外衣的院里,像蜕变般换了新颜,我想,那些曾在这里工作过的人们,就像看到幼娃长大般,欣慰,欢喜!
只是现在想想,那曾经的一幕幕,很温馨。
把曾经的生活写下来,也是一种纪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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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家里长辈以前也是在大院长大的,那大院里可真是夜不闭户四通八达,所以才有记忆力最美味的百家饭。当然啦,四通八达意味着各种有意思的八卦流传速度特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