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奖】世间本来就温暖(散文六章)
作者题记:都说这个世界很冷,那种骨头里的冷,其实很温暖。只要你心中有阳光,阳光就会一直跟着你。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你得到的阳光都很公平。
第一篇男人女人没故事
新搬的小区环境很好,我非常喜欢。没事时总站在窗口看外面。
观察他们很久了,那是一对男女,男高女矮,日月成明的坐着;男说女听,男的说得眉飞色舞,女的听得安详平静从不插话。每每看到这幅画面,倍感人间亲情有温暖。不由得去猜测,这男女或隔代亲人,或男雇主女佣人?雇人陪说话,当代的富裕家庭常有这事。
他喜欢说话,她在听,一直用欣赏的眼神在听;他每天在说,她每天在听,微笑着鼓励在听。傍晚时分,他们准时会到这儿坐着,还是一个说,一个听。男人已近暮年,除了沧桑的额头和枯干的手指,每句话从缺齿的嘴里说出时,总是透着风、打着颤,如风中飘摇的烛火。
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沐浴着晚霞的温暖。我看清女人姣好、和善、年轻,长着像年画上女神仙女普萨才有的面相。有时,听他说话一句连一句,好像害怕一停下就没了,所以一直地说。今天,可能又说多了,想休息一会再说;不知是休息久了,还是不再说了。
沉默中,那女人站起身子,不吭一声,居然不吭一声径直走了。
这是一件很失礼的行为,会让人很是尴尬。结果,男人笑吟吟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含糊了一句,就什么也不说了。
修鞋男人继续手里的活,对我说:老人孤身,儿女和老伴都走了多年。
我问:这女人?
修鞋男人停下手里的活:这哑巴,好人啊。每天都来陪老人说话,仁义!
第二篇金钱本是一条狗
被骂过一辈子的资本主义,到最后,世人还是信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更让磨推鬼。擦过屁股,钱照样揣进兜里买吃买喝买用的,照样打点送礼行贿。不信也得信。
金钱本是一条狗,有人说世界就这样,我不同意!
钱是一杆天理的秤,能让权力老实,让张狂安静;让穷有所依,富有所托;让民有所乐,官有所生。钱,印刷精美的张纸,虽非世上最好的却非最坏的东西,能成阿堵,亦为孽障。用得好修神成佛救灾济难;用歪了呼鬼邀妖祸害人间。世上之人多爱钱,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可多可少,衡于人心,量在欲念。有时,钱多能让人变癫成痴;有时,钱少却让人清心明月、独立自我。钱之用场,天之大道,功在为谁所用,妙在用在哪里。
有钱了,顺路多买几把小菜,给小摊贩一份温暖的衣着;可以给贫困失学之童,重拾未来的希望;可以给沿街老者一把零钱,不管是真是假穷,首先他们是心穷。列能任着性子,少去大超市、少逛大商场,不看富商们冷冷的脸,活得自在,活出骨气。
世上还是穷人多,穷在钱少这一条的更多。同样,穷人帮着穷人的多,富人能帮穷人不是没有,而是讲条件有理由多,做给外人看的也多。
金钱虽是一条狗,世人虽然都爱钱;然而,果真有了钱,还得怀着一颗人心,千万别成了一条狗。
第三篇简约的轻快
背上的东西,心里的东西,若是想要的多,往往会让肩膀和心头都觉得很累。
从家乡到大城市工作,路途遥远又来得匆忙,带在身边的衣服和什物很少。上班、下班,洗衣、晾晒、烧水做饭,清扫宿舍,读书写作。
几件随身衣服,浸了汗水就换,换下就立即要洗,否则,第二天没有衣服更换。开始时,这种局促的生活让人很不适。尤其是进入城市后的第一个暑天,正逢酷夏汗水溢涌,天天清洗,很不适应。
可是,坚持一年下来,不仅渐渐地习惯,而且,开始喜欢上这份简单的生活。独自一人,一张床铺、半间宿舍、脸盆水桶洗衣池,三五件衣服,夜间浆洗,晨起着身,清洗更换;加上简单饭菜,读书写字,听课会友,规律而且简单的生活,反而让人无限迷恋。
几天前读到一本杂志,讲的是名门闺秀、文名天下的张爱玲。除了对她透入骨髓的文字和大家族女人特有的情怀倍感钦佩之际,也对她晚年的简单生活有同命相怜的感受。晚年,一生荣华、一世盛名的她,却过着一间租房、一把椅子、一张台桌、一张铁床和几件随身衣服的生活,生活自理,独自一人,最后,清寂地离开繁华的人世。
有一个时期,有一个好朋友常常对我倾诉内心的感叹。他以家中长子身份,混迹于官仕名利场中,始终背负着一份家庭、家族、成功、荣誉和光宗耀祖的责任。他的生活紧张快捷,从日出到日落,年初到年终,从少年到中年,虽然在职位、权力、物质和名誉上有了令普通人家羡慕的收获,可是,他的内心却有一番难言的苦楚。
与他相反,我一人出入世界、早去晚归、一周间作五歇二的简约生活,却成为他向往的模式。我也特别庆幸自己的选择,能够及时看透人生的迷雾,在重重迷雾里不至于迷茫四顾。看来,不同方式的选择,会有不同内容的方位,不同成果的生活目标,自然会有不同的人生感受。人生,看似有诸多的东西能依藏可据,然而最重要的,还有一种自我感受愉悦的过程。
其实,泱泱泛泛大世界中,除了吃喝的必须之外,还有许多内容、形式俱不相同的生活,生活态度能改变的不仅仅是一种人生,而是一种充满着意味深长的欢喜;尽管,喜欢不是一切努力的目的和终点,可是,生活却不能离开这份出自内心的需要。其中,能有一份供自我支配、可简单生存的生活,才算是活出一份生活的本初模样,才是一种有风格、有个性和充满着闲逸情调和简约气味的生活。我觉得,张爱玲自己找到了自己喜欢、轻快乐趣的生活,她很幸运。我也在病体残身的中年岁月里慢慢懂得一点,才有资格站到这间大厦的门前。
天下人间,熙熙攘攘,人们向往的多是繁华无限、锦衣绣食的生活,却始终未曾在忙碌的拥挤间,看到因为简约而享受的轻松,因为简单而感受的快乐。在充满着物质主义、功利思想和利已潮流混成一锅杂烩的当代世界,能够寻找、得到和享受一陶碗的清水、一间草屋的清凉和一个人的世界,这一份标示着简约的快乐,才是人间最为难得的珍品,才是人生最大的一笔投资。
从一张张闪烁着简约的目光里,你能看到的不仅是风姿绰约的自信,也能看到一份坚定自信的自执,他们是茫茫人海中,一群懂得享受自我的人。
第四篇朋友老宋快死了
老宋来省城医院检查,多年老朋友,我陪着。
医生说,老师傅你这病不轻,要治。
老宋说,我很注意,一直在吃野菜还锻炼身体。
医生说,这病不是能说清的事。
老宋不知自己快死了,以为是住几天。他才60多岁,自信有活下去的空间。
他儿子告诉我:叔,医生说多则一年,少年半年。
我说,你爸体质不错,能撑一年。
老宋并不知道,即使躲开了菜里的毒,可是人天天活着,能躲开水里、空气里、粮食里的毒吗?
虽然,每个人都要死,可是,活的欲望却会越发强烈。能晒着太阳多活一天,多拿一天政府的养老金,多看几眼儿女的生活,这才是人的愿望。
打针时,我故作平静地说:即使现在不死,将来也是要死。心里却暗想:野菜锻炼有啥用,吃喝穿用戴的,哪个环节没危险?一片药、一针剂、一口水、一碗饭,都有防不胜防的毒。死不可怕,怕的是被毒死了,还不知为啥,不知去找谁讨说法,这才可怜。
老宋不知自己快死了,反复解释说这病是年轻时累的。其实,他得的是恶性癌。在他做第三遍检查时,我们私下里开始商量他的后事。他不在场,不知道在他复查身体时世界上发生了什么。
老宋回来了,我们都在明知故问,他说基本正常,要继续治疗。
其实,满病房的人目光开始躲闪,心中默念,老宋快要死了。
第五篇四个男人的父亲节
爸爸,我,大弟,小弟,四个男人够一桌麻将。妈多次嘲笑道,这是你爸的理想,实现了。爸对妈只能翻翻眼珠,哼哼叽叽毫无办法。谁让妈给他生出五个孩子,而且三个是儿子。
结婚前,没当过爸爸,总认为很神圣;及至当上才觉得当得挺好的。为女儿收敛起玩性,随时都想起小家,我像换了一个人,很多玩友很不乐意,管它呢。
以前是爸当爸,接着是我当,然后是大弟,最后又是小弟,如今都当上了爸。过去祝贺爸爸,爸自己认为既然养家挣钱受之无愧,自然能配得上这个称呼。
初为人父时,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天啊,猫娃子大的人,你几时才能长大呀?搂着女儿我怕挤着,托在手里怕硌着,说话声大怕吓着,喂水喂奶又怕呛着,心里泛滥绵绵疼爱连自己都觉得吃惊。看来父爱果真如山。
后来,大弟是这样,小弟又是这样,原来天下的男人天生都会当父亲,都把自家孩子当成宝贝。看着儿子们一个比一个会当爸,做的都比自己强,爸爸当上爸爸爸,在三年轻爸爸的比照下,他在心里渐渐地就失掉了当初的傲劲。
今年过父亲节,爸爸突然请我们三兄弟吃饭。一大桌子菜,态度双谦恭,虽然菜的味道不太好,可是在我们一致赞叹下,他很受用。
开饭前,爸只说了一句:我,不如你们三,没当好爸!
他谦虚得真吓着人了。你看我,我看你,我们忙齐声说爸你做得挺好!
爸的眼里一片泪花花。好一阵子,他才低声说:多吃啊!
第六篇我叔是个饿怕的人
我叔老抱怨孙儿啥都不吃,光知玩。多好吃呀,咋不知个饿?
叔是饿过的人,从山东跑新疆找我爸,就为了找吃;有吃才能活,这是他的理。年轻时饿得快,肚子又像无底洞,一见有吃的,他的眼里就放光看见了神,生吞整咽却不知其味;盛到碗里护着,扒到手边守着,生怕没了、丢了、不给了、被人掳了。
我爸就骂他是熊样。
我童年也挨饿,粮食不够就自己找。跟着叔一起挖野菜,捋榆栈,掏鼠洞,抓麻雀,甚至搞资本主义的投机倒把,现在没这条罪名了,才能勉强活着。
有一年,我爸外出给人帮工,拉大锯的体力活很累人,饭食却好,有肉有馍有汤。每到晚上,全家都不睡,等他回来。先是轻轻的,然后是匆匆的,最后是理直气壮的脚步声,进过门,叭地一声撂下,帆布包里肯定有吃的。我们等的就是这个,并不是爸爸,爸爸还以为等的是他。
我爸待叔像亲爹,一个馍掰三份,我、妈、也有叔一块。他就有了抢饭吃不抬头的坏毛病,老改不了。我结婚时,满桌是菜,他还是一手抓、一手搂的又吃又喝,客人都怪怪地看他,样子很丢人。所以,来客时从不叫他陪,他说我们瞧不起他。
我爸替他辩解,你叔是饿怕的人。叔马上伤了自尊很生气,自此不答理我爸。
唉,人们往往会重视饥饿,却容易遗忘对他们好的亲人。
二〇二三年三月一日修改于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