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暖】离开母亲一百天(随笔)
一
截至二〇二三年三月二十九日,母亲已经离开我整整一百天了。
我深知,自从妈妈在我怀里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彻底底沦落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我深知,自从我为母亲“头七”送上纸钱的那一刻起,我就要承受若干个七日所带来的痛。
在母亲离开我这一百天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与她在世时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每天的工作与生活依旧如以往一样,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因为,我也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如果我每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他们肯定会担心我。所以,在孩子面前,我必须表现出一个大人的姿态,尽可能地显示出一副从容与淡定。
母亲离开后,我一直在想:人生所经历的一切太快了,快得似乎在眨眼之间,令人猝不及防。这种速度,就像有人调侃时常说的那句,“还没来得及年轻,就已经老了”。我就是在母亲离开这一百天长大的。
在母亲去世后的百天仪式上,当我们兄妹三人把那顶五颜六色的“轿子”点燃那一刻起,我瞬间茫然。就在那顶燃烧后的轿子变成灰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瞬间成长了,从一个孩子成长到了一个大人。
二
我们这里有个习俗,长辈去世后,做儿女的要在长辈去世一百天的日子,送上(烧掉)一顶“纸糊的轿子”。
听老人们讲,送完“轿子”后,就代表着去世的人已经顺利地走过了黄泉路,正式进入天堂,下一个阶段,就开始为新一轮的“投胎转世”做准备了。也就是说,就在子女们把轿子点燃的那一刻起,逝者便踏上了轮回之路。所以,我们这里百天“送轿子”的仪式还是比较重要的。除此之外,在这一百天的日子里,还有“头七”“二七”……一直到“五七”“六十日”等祭奠仪式。期间,只有“头七”到“四七”的仪式相对简单一些,只是烧点儿纸钱来怀念逝者,没有其他讲究。不过,在“五七”的时候就不只是单单烧纸钱了。这一天,要由逝者的女儿“送伞”。所以,“五七”这天,买“伞”的钱必须由逝者的女儿独自承担,做儿子的是不能参与其中的。等到“六十日”的时候,子女们还要为逝者“送船”,之后才是百天“送轿子”,再有就是周年那天送的全套的人间应用之物了。上面所说的这些所有仪式,都有着不一样的说法,其大致意图,基本是帮助逝者能够早日轮回、重返人间做的准备。
我不太确定人去世后到底能不能轮回,但可以肯定的是,儿女们在履行老辈人传承下来的这些仪式时,心里会舒服一些,算是对长辈尽的最后一点孝道吧!
三
中华民族是个讲究孝道的民族,讲究个“百善孝为先”。清朝·李毓秀撰写的《弟子规》开篇便写到:“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这段话的意思是,“弟子规”是圣人的教诲。做人,首先要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姊妹,其次才是谨言慎行、信守承诺。这里把“孝”字排在了第一位,也就是说,只有“孝”才是做人的根本。可是,我今生再也见不到我的妈妈了,换句话说,我再也没有机会在妈妈床前尽孝了,因为她已经离开我整整一百天了。
《弟子规》里教诲后人,长辈去世后,子女要做到“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这句话在提醒所有人,父母去世后,做儿女的要守孝三年。
我不能做到守孝三年,就像母亲在世时,我根本没做到“父母呼,应勿缓”一样。因此,我根本不是一个孝顺的儿郎。
唉!世间没有后悔药,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我今生再也听不到妈妈那声“哎——”了。
离开母亲一百天的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想:母亲离开之后,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失去母亲的我又意味着什么?诸多的疑问,让我常常想起母亲生前的样子,和她那慈祥的笑容。
这一百天,母亲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每当我回想与母亲共同生活过的那些日子,总会彻夜难眠。时间久了,我便有了一个“重大”发现。确切地说,这个发现应该算是不经意间的一种感觉。所以,在这里,我有必要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重大”发现——“母亲”和“妈”的区别。这也是我这一百天来的人生感悟吧!
四
至今仍清晰记得,我小的时候称呼母亲为“妈妈”,大概从十岁左右,再称呼她时就用一个简单的“妈”字了,而“母亲”这个称呼,我是在她去世之后才用到的。这个结论,在我以往的文章里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母亲在世时,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糊里糊涂的,还总是爱发脾气。关于母亲的那些事儿,在我写的散文《聪明儿郎糊涂妈》里介绍过。那会儿,虽说她身体不太好,可是我每天都能见到她,并且能和她正常交流,还能够认认真真且痛痛快快地喊她一声,“妈”。可现在,我又能喊给谁听?即便喊了,又有谁能答应一声?
母亲去世后,为了怀念这位给予我生命的人,我写了散文《母亲的平凡人生》,以此来记录这位影响我一生的人物。毫不隐瞒地说,这篇文应该是我第一次用到“母亲”这个字眼儿。
细品之后不难发现,“妈”这个称呼既简单又亲切,且听上去是那么的柔和,就像用丝绸抚摸脸颊的那种感觉,特别特别舒服。可是,妈妈已经“走”了,走的那么干脆,干脆得不留一丝痕迹。如今,她给我留下的,只有“母亲”这个令人心痛的称呼了。
或许,“妈”“母亲”这两个代表着同一个人物的词,就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从“有”到“无”的全过程,而“母亲”这个称呼,就像是标志着一个孩子是否长大的分界线。
五
我不拒绝年轻时候的我。换句话说,我很怀念与母亲共同生活的日子。
如果世间真的有“月光宝盒”,能够让时光倒流,能够让母亲再次活过来,我尽可能做到:“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凊。晨则省,昏则定……”
这是《弟子规》“入则孝”里的一部分。母亲去世一百天了,而我唯一能做到的,只剩下后面“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这句令人扎心的话了。
在这种痛苦的日子里生活,仅仅这短短一百天的日子,我却似乎经历了若干年。这种感觉,就像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很宽很长的路上,周围是那样的空旷,无边无际。
在这条路上“行走”一百天的这段日子,我被“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彻彻底底戳中了心窝。在这条路上,我如一只蝼蚁,艰难且痛苦地蠕动着。或许,这条路就是人们常说的“归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