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护花使者】田婶的葬礼(散文) ——南垣村之十六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田庄小学的教室里传出琅琅书声。
春天来了,路边草儿黄中泛绿,小野花儿吐蕾。我步行在乡间小路,听着稚气的读书声,吸吮着春雨后的泥土清香,好不惬意。
“呜呜呜……”,隐隐隐约约的啼哭声,划破安宁的晨色,极不和谐地掺杂在春天的气息中。我循声而行,来到田婶家门前。门头上一大朵白花,肃穆而庄严,它在昭告天下,这院里有人过世了……
田家与我家老屋一个巷,我快步进院,一具雕花棺木放在院中,两个儿媳跪在灵前烧纸啼哭。
灵桌上,摆着田婶的遗像,慈目善眼,温和平静。我点了柱香,行三鞠躬礼。田婶的大儿子看到我,跪地磕头,行孝子礼。我赶忙扶他起来,然后扶起啼哭的俩媳妇儿,安慰了一番。她们陪我坐在院里的长凳上,告诉我:婆婆哮喘病犯了,住了一个月医院。后来,又查出肺心病。前天晚上病情加重,呼吸不畅。抢救半夜,天亮时走了……婆婆走的很安详,唯一牵挂的是我公公。”
“张姐,您是第一个来祭奠我妈的邻居,我们全家都感谢您了。”大媳妇儿眼眶溢出眼泪。
我往院里扫了一圈,还真没看到邻居。按常规,这个时间应该是邻居们都来了,开始各种忙碌:搭棚子,泥炉子,剪纸钱,买肉买菜,派人给亲戚报葬……,我爷奶去世时,白花挂上,就来了一院子邻居。今天气氛有点儿反常。
太阳升到半空,墙上钟表时针指向十点。田家院子里帮忙的邻居廖廖无几。
太阳升到中空,钟表时针指向十二点。理事会已搭起帐篷,垒起通天灶,小院里弥漫着炒菜的香味。承包理事会的张家大厨,熟练地翻着炒瓢,通天灶的火苗窜出一米多高。
“诸位亲友邻里,开饭喽——”,总管高声喊着。
“剥葱的,捣蒜的,诸位帮忙的邻居乡亲们,孝子谢了——”总管扯着嗓门拉着长音喊,两个披麻戴孝的双胞胎向邻居们磕头行礼。
五张桌子没有坐满,除了田家儿子儿媳、侄子侄媳。邻居不到十五个人。“仁义巷”邻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
看着田婶遗像,她的故事涌现在脑海。田婶嫁过来时,像春天的花蕾,含羞娇嫩,肤白貌美。娘家四个哥哥,就这一个闺女。爹娘宠爱,兄长爱护,嫁妆赔了一牛车。仁义巷的邻居羡慕不已!
田家兄弟五人,有四个不识字,都与土疙瘩打交道。田老三从小聪明机灵,喜欢读书,初中毕业,正赶上征兵开始,他缠着首长要当兵,无奈年龄不够,首长答应明年带他走。
第二年征兵时,首长点名把田老三带到了部队。经过两年军校学习,田老三到部队锻炼,不久,提升至团部文书。第五年回家探亲时,与李家庄高中毕业生春花姑娘成了亲。从此,仁义巷多了位有文化的俊媳妇,年青人称她为“军嫂”或“田嫂”。
冰封地冻时,李春花到部队探亲。春暖花开时,她回田家庄耕种,金色秋天,粮食入仓,她又去部队。
婚后第三年冬天,春花没去部队,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田家婆婆高兴得逢人就夸:老三媳妇儿真有才略。
时光如梭,双胞胎儿子长大了,俊朗帅气。脸庞像妈妈,浓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像爸爸,魁梧挺拔,气质非凡。双胞胎十五岁那年,双双考入县重点高中。
孩子住校了,春花该松口气,不想她身体却出了问题,患上严重的哮喘病,到冬天就不能出门。田老三为照顾妻子,给部队递交了申请书,转业到县城上班。从此“军嫂”成为“田婶”了。
三年后,俩儿子双双考上北京的大学,大大考取北京理工大学,小小考取北京邮电大学。班主任老师说:“北京邮电是211大学,北京理工是985+211大学,都是重点大学”。
仁义巷出了两位大学生,还是京城的高等学府,这不仅是仁义巷的光荣,更是田家庄的荣耀。
“啧啧,田老三真有本事,田婶真会生,一胎生出俩状元郎!”茶后饭余,街头巷尾,街坊邻居啧啧称赞。入学那天,仁义巷的邻居们披红挂彩、敲锣打鼓欢送双胞胎上大学。热闹情景赛过当年田老三结婚场面。
五年后,双胞胎在北京就业,都找了北京的对象,并商量着结婚,婚期定在国庆节。田婶不喜张扬,俩儿子结婚,没有在田家庄操办,她们夫妻去了北京,办了两桌酒宴,请了两家亲家,简单举行了婚礼。该上班的上班,该回家的回家,各自忙活去了。
从北京回来,田老三夫妇给仁义巷的邻居们发了喜糖,告知俩儿子结婚了!田老三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骑个自行车往返于县城与田家庄的路上。田婶因儿子婚事折腾,病情加重。帮不上丈夫的忙,还拖累他。心中内疚,终日愁眉不展,日渐消瘦。
田婶是有修养的女人,她从来不炫耀丈夫的地位与儿子儿媳的优秀,邻居们不知道高老三在县城做什么工作。他们的日子过的平平淡淡,没有豪车豪宅,与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
田婶为人善良诚实,谨言慎行。她的离世,也像一片落叶,静悄悄的……
我心中有些遗憾:邻居们不应该这样对待田婶。毕竟一个巷居住几十年,远亲不如近邻嘛。再者说,田婶一生为人善良大度,没得罪过任何人啊!
唉!我一声叹息,走出了田家院门,看到老井台上三人一伙,五人一堆在聊天。
“你们知道田老三在县里当什么官吗?”一位高嗓门的老女人发问。无人回答。
“记得前年我家儿子被警察带走的事吗?有人告诉我,田老三主管这个案子,听说是法院院长。我家连夜备了厚礼,借了五万元现金,第二天到县城去找田老三。大家猜猜,田老三什么态度?”众人搖头。
“他见到我们,热情招待。倒茶递烟,还张罗着请我们吃饭。饭桌上,我说明来意,田老三低头不语,一根接一根抽烟。足足有一个时辰不说话。”
“唉呀!急死个人咧!田老三,你是与我家那口子一块玩大的,你有出息了,不能看着你侄子遭难你不管啊!你能不能为乡亲们办点好事啊!邻里邻居住着,你帮帮我们行不行?”
“逼急了,田老三撂了一句话:嫂子,您儿子干了犯法的事,我怎么帮啊?您这是逼我犯错误啊!我手中的权,是人民交给我为名除害的,不是犯罪团伙的保护伞!”
“田老三,你还想做黑脸包拯不成?你个六亲不认的忘八蛋!呸!”
“我一气之下,拿着礼品与钱回来了。从此,与田老三断了交情。我儿子判了十年,田老三不办事嘛,他要是手下留情,我儿子不就免了蹲大狱吗?”
“大嘴猴,你有点过分了,田老三家的几亩地不是让你家种多年了吗?连上面给的补贴钱也是你家领了。你儿子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他,知理不怪人,怪人不知理啊!田老三在部队上受教育多年,是廉洁奉公的好干部,他能庇护犯罪分子吗?你亲弟弟不也在县上当官吗?你怕你弟犯错误,就不怕田老三犯错误吗?心术不正,心眼不好!”法院退休的王大爷忍无可忍,严厉地回怼“大嘴猴”。
“老王头,你显能?你去呀,去呀!去田家帮忙啊,想巴结当官的没人拦你,不要脸的老舔狗!”这边“大嘴猴”恼羞成怒,咄咄逼人,双手叉腰,手中提起马扎,欲出手打人,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了。我赶快跑过去摁下大嘴猴,真想狠狠踹她一脚!
“田老三明年就要退休了,退休了跟儿子到北京去了,你们怕他什么啊?巴结他有甚用?平时谁家有个事,咱们互相帮忙。他如果到了北京,面也见不着了,与他有什么处头?我弟弟在县委当官,以后你们有事求我,可别怪我不管!”
“大嘴猴”继续煽动众人情绪。有人点头,有人显出鄙夷神色。
“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脑袋在自己肩上长着,有点主见吧!”王大爷喊着,邻居们稍作犹豫,进了田家院,对着田婶的遗像烧香祭拜。几位大娘失声痛哭起来。
“大嘴猴”气急败坏,愤愤离去。
春晖普照大地,处处充满春天的活力。
邪不压正,正义永远不会缺席。执法如山的田老三,是国家的脊梁,是仁义巷的骄傲!善良宽厚的田婶,邻居们永远思念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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