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风雨花(散文)
风雨花,顾名思义,是在风雨中绽放的花,不惧风,不畏雨,凄美中带着一份不屈与倔强。风雨花,是韭莲的一个别名,韭莲还有其它的别名,譬如韭兰、红玉帘、风雨兰等,我唯独对“风雨花”这个名字情有独钟。风雨花的花语是:“坚强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苦难。”更是让我为之动容,风雨花所展现出的铮铮傲骨,让我敬畏,也让我赞叹!
一
好久没有在雨中漫步了,听着窗外“沙沙沙”的雨声,想着雨中的景致一定别有一番风韵,突然心血来潮,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走出屋外,走入雨中。
沿着家附近的街巷慢慢行走,路边的小草,经过雨水的滋润,愈发青翠欲滴。街角处的一株二乔玉兰,原本一树灿然夺目的花朵,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落英缤纷,香消玉殒,落了一地的花瓣雨,紫白相间,层层叠叠,落下了一地的忧伤。紧挨着玉兰树的,是一排樱花树,树上开满了粉白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正在怒放,再看树下,同样落了一层花瓣雨,粉消香断。我想,如果黛玉看到此情此景,又该多愁善感了,扛着花锄,收集满地的花瓣,放入锦囊,寻个香丘去葬花了,质本洁来还洁去。
在我前方不远处,一道明丽的光影在闪烁着,在跳跃着,就像一片粉色的云霞泊在了那里,粉艳艳一片,在雨中是那么明艳,又是那么耀眼!
我加快脚步走过去,走近一看才知,原来是风雨花,墨绿色的叶子,如碧玉似翡翠,在绿丛中,伸展出一枝枝纤细瘦弱的枝干,顶端擎着一朵朵粉红色的硕大花朵,挨挨挤挤,密密匝匝,微风拂过,散发出一股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一朵又一朵,如喇叭似水仙,开得如火如荼,开得娇艳无比,虽然没有玉兰花妩媚妖娆,没有牡丹雍容华贵,但却有一种不惧风雨的傲然风骨。
我静静地凝视着这雨中的风雨花,优美的花型,如百合一样端庄典雅,超凡的气质,似莲花一样高洁飘逸。粉红色的花瓣,嫩黄色的花蕊,就像一个婉约的古典美人,高雅脱俗,脸上飞着红晕,带着几分羞赧,带着几分恬淡,绽放着楚楚动人的笑魇,仿佛从未遭遇过风雨的侵袭,安然若素。
风雨花,以粉红色和嫩黄色组合的暖色调,静静地伫立在风雨中,纯净淡雅,恬淡安然,保持着未被时光和岁月摧残的清雅,风雨在她面前仿佛只是陪衬,更加映衬出她的圣洁和超然。
二
我对风雨花并不陌生,我家门前的山上,就有野生的风雨花,可能是鸟儿衔来的花种,一开始只有一两株,慢慢长成了一小片花海。显而易见,这种花的生命力比较顽强,繁殖能力惊人,而且花期很长,从春开到夏,又从夏开到秋,在风中婆娑着,在雨中妖娆着。
风雨花,是风雨中的强者,光芒四射,艳丽夺目。
父亲是一个爱花之人,有一次上山采蘑菇时,看到这种美丽的花朵,让他感到惊艳,就像邂逅梦中情人,一见钟情。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用小锄头慢慢挖掘,从花丛中挖出几棵小小的鳞茎,栽种到了我家院子的花园中,他想近距离地观赏。
风雨花不开花的时候,看着像韭菜,一点也不起眼,但一旦开花,是那么娇艳,动人心魄。特别是在风雨中傲然盛放,娇花带雨,楚楚动人,吸引着乡邻们纷纷向父亲索要。由于风雨花的鳞茎分根能力比较强,父亲毫不吝啬,无论谁开口讨要,他都会拿着小锄头,挖出一丛花枝,赠送给那个要花的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基本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栽种有风雨花,父亲成了风雨花的使者,给乡民们带来了明媚的春色,点亮了乡民们的院落。
父亲对风雨花格外呵护,每年的秋末冬初,他会将风雨花的鳞茎从花园里挖出,移栽到花盆中,拿到室内保暖,待到来年的春天,再栽种到花园中。有的乡民忘了移栽,在寒冷的冬季,风雨花都冻死了,他们又来找父亲要花,父亲还会慷慨赠送。
我问父亲,阿爸,您辛辛苦苦栽种风雨花,并不容易,为啥要送人?父亲说,把美好分享给别人,是一种快乐。父亲的言行,让我懂得,分享与赠送,是来自内心的一份美好的情愫,就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一样。
父亲爱花,不是一般的喜欢,而是到了痴迷的程度。我看到他经常打着伞在雨中观赏风雨花,看着看着,他会情不自禁落泪。我问父亲,阿爸,您为啥看到风雨花会落泪?父亲说,你看这风雨花,不惧风,不畏雨,用瘦弱的枝干,擎起一朵硕大的花朵,多么坚强!多么倔强!父亲的话,让我对风雨花充满了敬意。
父亲说,看到风雨花,就想起了过去的苦难岁月,想起了历经苦难的父老乡亲。
父亲给我讲诉他小时候的一段经历,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很多家庭都缺少粮食,通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饿死了多少人!祖母是家庭主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何让全家人在饥荒年月,不至于饿死?小脚的祖母,踮着一双三寸金莲,带领全家人去家门前的大山上挖野菜,饥饿的人们都在挖野菜充饥,有人甚至饿的吃树皮,灾难岁月,真是惨不忍睹,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手脚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野菜越来越少,蝗虫却越来越多,祖母就领着子女们开始抓蝗虫,把挖到的野菜洗净,切段,和蝗虫一起炒着吃。姑姑看着碗里的蝗虫,一个个绿莹莹,肉嘟嘟,还没开始吃,就感到头皮发麻,难以下咽。祖母看到姑姑皱着眉头,也不动筷子,发呆出神的样子,就对她说,现在最主要的,是怎样才能活下去,再难吃也要坚持吃下去,况且蝗虫还富含高蛋白,对身体健康有利。祖母身先士卒,捧着饭碗,用筷子夹起蝗虫,放入口中,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姑姑这才硬着头皮吃。面对苦难,祖母总是以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一家人终于熬过了灾荒年,健康地活了下来。
祖母多么像一朵美丽的风雨花!勇敢地面对生活的苦难和坎坷。
而父亲何尝不是一朵风雨花呢?他由于工伤,导致一身病痛,但他一直咬着牙对抗病魔。由于家境清贫,他为了省钱,连去痛片都舍不得买一颗,就那样硬挺着,实在痛得受不了,就卷起一支烟抽,别人借酒消愁,他是借烟止痛。他强忍着病痛,承担起家里所有的重活和累活,在风雨面前,他率先为全家人遮风挡雨,为全家支撑起一片蔚蓝的天,在苦难面前,他勇于担当,责无旁贷,以身作则,扛起了家庭的困厄。父亲喜欢花,我家的院子里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姹紫嫣红,馥郁芬芳,无论生活有多么困苦,他都会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去面对,让生活充满诗意的芬芳。
三
母亲昨天在电话中说,表嫂去看望她了,还给她带来了好多新鲜的野菜,她说那野菜炒鸡蛋,非常鲜美,是表嫂从高山上挖来的。说到表嫂,我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表嫂曾经一度病入膏肓,如今却能到高山上挖野菜,和先前病弱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判若两人,让我为之惊叹!我问母亲,表嫂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母亲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满脸笑容,如果从外表上看,对于不认识她的人,根本看不出她身患重病。
表嫂在我的心里,就是一朵风雨花,是在风雨中傲然绽放的花。
表嫂是我大舅的大儿媳妇,皮肤白皙,明眸皓齿,貌美如花,身材窈窕,但红颜薄命,三岁时,她母亲因为难产而离世,自小没娘,长大后嫁给表哥,表哥也是幼年丧母,他们两个同病相怜,相亲相爱。
表嫂可能缺少母爱,对我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姑婆婆特别亲,当做亲娘一样孝敬,我母亲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虽然我叫她表嫂,但在情感上,她更像我的亲姐姐。她现在也住在鲅鱼圈,隔三差五就来看望我母亲,有时候还帮着打扫卫生,我母亲没少在我面前夸奖她,她比我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孝顺,在她面前,也让我感到有些惭愧。
表哥疼爱她,我母亲又视她如同亲生女儿,她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如果命运的轨迹就这样沿着直线运行,她以后的人生将是多么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从去年夏天开始,表嫂就感觉牙齿经常疼痛,她去看过牙医,牙医给她开了一些消炎药,她服用之后,并不见效。腊月时,口腔里长出了一个杏仁大小的肿块,而且越长越大,宛若一颗红彤彤的草莓长在舌下,疼痛难忍,一开始去小诊所打针消炎,但不见丝毫效果,于是就去区医院检查,医生看了拍的片子,告诉她,从片子的影像看,还看不出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做肿瘤切除手术,通过肿瘤切片的病理化验,才能诊断出结果。母亲和我,都为表嫂提着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是良性。
为了慎重起见,表哥陪着表嫂,去了沈阳最好的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后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对表哥和表嫂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确诊是恶性肿瘤,由于位于舌头之下,肿瘤切割不断,也就是说,恶性肿瘤在表嫂的口腔里依然残存。我和母亲面对这样的结果,只能在心里暗暗为表嫂叫苦,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住?母亲对表哥说,诊断的结果最好不要告诉表嫂,免得她心里有负担。表哥说,表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母亲听后多了几分担心。
我为了安慰表嫂,在微信中给她发信息。她回话告诉我,刚手术完,口腔还在流血,说话困难,只能打字,医生明确告知她,口腔内的肿瘤,是世界上罕见的一种腺体癌,医生没有隐瞒病情,把实际病情告诉了她。
我原以为她受不了这么残酷的结果,本想劝慰她几句,但表嫂却出乎我的意料,表现的非常淡定,没有像一般得绝症的人那样心灰意冷,而是以积极的心态去对抗癌症,有着顽强的意志力。她和我在微信中说,病魔既来之,则安之,她要勇于面对。我在心里扣问我自己,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能做到像她那样淡定吗?
从沈阳回来后,表嫂开始通过放射疗法积极配合治疗,但不知何种原因,放疗造成咽喉大量出血,最后只能无奈终止疗程。这阶段对她来说,吃饭异常艰难,手术之后,舌下出血,放疗之后,咽喉出血,食物无法咀嚼,她就采用流食,通过喝果汁和牛奶,来补充身体的营养。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这期间,她的体重一度下降,身体极度虚弱,仿佛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跑,很多亲友和乡邻都纷纷去看望她,就像去看望一个就要辞世的人一样,非常郑重。在我的家乡,不管谁得了重病,除了亲友前往探望,还有街坊邻居,也都去探望,浓郁的乡情和亲情在流淌,在漫漶,这人间的温情足以驱散病魔的寒凉。
表嫂一直以积极的心态对抗病魔,在微信中,我和她聊天时,还和我畅想美好的未来,说将来买一所大房子,我将来回国定居时,一起居住。我说,好!看到她这种乐观的心态,我的心里少了几许担心,多了几分欣慰。
表嫂这朵风雨花,终于迎来了她的春天。立春之后,她的口腔已经不再出血了,可以正常吃饭了,她的身体也慢慢好转,她开始有计划有规律锻炼身体,每天早晚坚持慢跑。我母亲住在25楼,她不坐电梯,硬是走到15楼,累的气喘吁吁,剩下十层,才开始乘坐电梯,下楼时,她不乘电梯,而是一路走下25层楼梯。当母亲和我说起时,我在心里暗暗佩服表嫂的毅力,我家住三楼,上下楼我都乘坐电梯,表嫂无疑给我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
母亲说,她还买了一条绳子,没事就练习跳绳,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充满了青春的活力,这是怎样的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这样乐观的心态,死神也会望而却步!
表嫂这朵风雨花,终于送走了寒冷的冬天,迎来了明媚的春天,在风雨中开的是那么娇艳,又是那么动人!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都会经历风雨和坎坷,我们要像风雨花一样,面对人生的风雨和生活的苦难,不畏惧,不退缩,勇敢面对,绽放出生命最绚丽最璀璨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