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条波涛暗涌的长河，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里面的泅渡者，且无法上岸。这句话，是我今天早上见到拾荒老人后发出的心里感叹。
　　 从我搬到这个小区开始，就经常见到这位老人。老人已过耄耋之年，瘦瘦小小的身子有些佝偻，干巴巴的脸上沟壑纵横，像是土地被暴雨冲刷过后留下痕迹。老人虽然在捡垃圾，但每天都收拾的整整齐齐，花白的短发梳理得服服帖帖，一字领的灰色花纹褂子，黑色棉绸裤子都很合身。
　　 我每天下楼去上班的时候，老人就扒在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翻找着，挑拣着。有时候还能看到老人翻找出几个饮料瓶子啥的，有时候老人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因为我们这栋楼的一楼大多住着一些老人，平常自己家里可以变卖的废品不可能丢出来，甚至楼上的人拎着垃圾下楼也会被楼下的老人“检查”一遍，所以能落到这位老人手里的大多都是漏网之鱼。
　　 搬到这个小区没多久，我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是能拿去卖的东西，我都会分出来装在另外一个袋子里，或者下楼的时候拿在手里，方便给楼下的老人，或者给这位捡垃圾的老人。还记得刚搬来装修时的情景，我是一个大大咧咧马虎的人，不要的东西总是毫不手软地塞到垃圾袋里扔了，从来没有攒起来卖钱的想法。装修总是会有一些包装纸箱，或者装修师傅喝过的矿泉水空瓶子，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喜欢把生活垃圾和矿泉水瓶子混装在一起，有时候是把生活垃圾和矿泉水瓶子直接放在包装纸盒里拿下去扔。看到我抱着纸箱下来，楼下眼尖的老人会早早起身迎过来跟我说：“下来倒垃圾呀？把手里的纸盒给我吧。”老人说着就伸出手来要接我手里的纸盒。
　　 “奶奶，纸盒里面还有垃圾，我拿去把垃圾扔了再给您。”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把手里的纸盒给老人。
　　 “没事，没事，你给我，我自己去倒。”老人可能怕我倒完之后被别的老人捷足先登拿走纸盒，执意拦着我要我把手里的纸盒给她。
　　 看老人态度坚决，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也是从那次之后，我收拾屋子时，不会再把垃圾混放在一起了。
　　 楼下的老人，大多是下午的时候坐在楼道里闲聊，看到有用的废品就顺手留下来。只有这位专门守着捡垃圾的老人，是每天早上守在垃圾桶旁边等着早起的人们下来扔垃圾。看到的次数多了，我也留了个心眼，有点用处的垃圾我都留着早上拿下去给这位专门捡垃圾的老人。
　　 今天其实比往天还起得早一些，不知道怎么磨磨蹭蹭就弄到了快七点半。慌忙中，我把刚喝完的一个椰奶瓶子直接放在了装厨房垃圾的袋子里。没等我走到垃圾桶旁边，捡垃圾的老人就隔着透明的垃圾袋看到了里面蓝色的椰奶瓶子。我抬起胳膊准备扔掉垃圾袋时，老人对我说：“不丢进去了，里面太深，我够不着。”听到老人的话，我看了一眼手里的垃圾袋。当我看到袋子里的椰奶瓶子时，我的心头漫过一丝自责。这几天气温高，厨房垃圾味道很重，椰奶瓶子在这些垃圾里面也沾染上了很重的残羹剩菜味道。“奶奶，不好意思啊，我忘记袋子里还有一个椰奶瓶子，以后一定记得单独给您留着。”可能是为了缓解自己心里的一丝自责，我的话随口而出。
　　 “谢谢谢谢，放在一起也没有问题，我自己拿出来就好了。”老人满脸开心地接过我手里的垃圾袋，直奔着袋子里的目标打开了刺鼻的垃圾袋。
　　 “奶奶，你怎么不戴个口罩呀？这里面气味太重了，对身体不好。”打开垃圾袋的一瞬间，一股浓浓的馊味直冲鼻子。
　　 “天气热，戴着闷。这气味也闻习惯了。”老人边回答我，边在垃圾袋里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
　　 闻习惯了！这四个字，仿佛有着千金的力量，敲击地我心头一颤。老人这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了多久，才能淡定平静的说出这几个字？
　　 “奶奶，您就住在这附近吗？”闻习惯了这几个字，让我想多知道一点老人的现状。
　　 “我就住这个小区后面，老了早上睡不着，就跑出来捡点东西回去，能卖一分钱是一分钱。”说话间，老人已经把我带下来的垃圾丢进了垃圾桶，直起身子和我说话。
　　 “您家里孩子同意您出来捡这些东西回去吗？”我更进一步的问老人。
　　 “他们开始是不同意，说我捡不得几个钱，让外面的人好说不好听。还以为他们不管我，不给我养老。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儿子媳妇太不容易了，孙子马上要结婚了，房子，车子，彩礼，金银首饰，要上百万的钱，他们又不做个生意买卖，就凭两双手打工，一辈子都存不到这些钱，为了把孩子的婚事拉拢来，他们扯了一屁股的债。我没有退休费，帮不上忙，但可以不给他们增加负担呀，自己能动一天就自食其力一天，等我死了还能给孩子们留一个念想。”说这些话的时候，老人的脸上浸润着慈祥温暖的光芒。
　　 奶奶的话，我深有感触。我两个朋友的儿子一个去年结婚，一个安排在今年十月结婚，他们都在打工，刚刚把孩子培养的大学毕业没有多久，现在又面临结婚这件人身大事，买房，买车，彩礼，金银首饰，酒席，这些都像一座座大山压着他们。但他们都无路可退，只能到处筹钱扯债。能把孩子们圆满拉拢来，他们是幸福的。扯一身的债，却是无奈的。朋友笑着说，后面十年没有自由了，只能老老实实干活还债。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也笑。幸福与无奈就这样在人们的生活里共存着，无法扭转。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丢垃圾的人。这个人是骑在电动车上扔得垃圾。从她来的方向，垃圾桶在她的左边，可能是左手力量不够，明明看到她扔垃圾的时候很用力，但垃圾还是落在了垃圾桶外面。垃圾袋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咧开了，里面的生活垃圾跑了出来，一股馊味也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女人看垃圾袋落在路上，也没有停下来重新捡起来，而是骑着电动车扬长而去。
　　 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垃圾，老人赶紧转过身去在垃圾桶旁边拿出扫帚和撮箕走过来收拾。很奇怪，老人出来捡垃圾居然还带了扫帚和撮箕。“您出门还专门带了扫帚和撮箕手里呀？”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我天天带着，每天在附近几个小区捡垃圾，怕有时候一不小心把桶里的垃圾翻出来掉地上了，我不能给人添乱。”说话间，老人几扫帚就把地上的垃圾弄进了垃圾桶里。
　　 老人很有爱，也活得很通透，她理解孩子的苦，更心疼孩子们的不易。“太阳之所以伟大，在于它永远消耗自己。”这位母亲，和太阳一样，即便到了耄耋之年，依然在发光发热，依然在守护孩子们的路上匍匐前进。不言回报，不论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