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寻找东园(散文)
二十多年无数次匆匆经过那个园子,它就在那里,安安静静,不悲不喜。
是一个闻得到树叶香味的早晨,我又一次经过。圆的铁门依然紧锁,锈迹斑斑。视线穿过绿的铁栅栏,里面树积绿荫,地堆枯叶,有桥有水,有莲是睡莲,有榭是水榭。外面车来车往,里面的幽静散发出来,面积看起来很大。我突然很想进去看看。一念既起,便不能放下。一个小园子,成了我每次下班经过时都要想一想的故人。
那年刚上班,我们下班步行回家的路上,天是蓝的,路是新的,路边有一个公园一样的园子,有石的小径,有石的桌子和凳子,想就那样走进去,坐在亭下。在一条灰尘漫天的路旁,有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园子。那年的记忆如此清晰,带着夹竹桃的芳香,还有和另外一个人手牵手走过时的余温。那时我的长发是乌黑的,在夏夜的风里随风乱舞,我穿着那条蓝底白花的丝绸长裙,它像旗帜一样飞扬。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夜色里闪光……
一眨眼,都快要退休了,退休以后不会再走这样一条路,可是,这个园子我还没有去过呢!就像我在临别之前,一定要真正看一看矿冶高炉的火焰,我日日经过的这个园子,又怎能在我的人生里留白!
门卫虽不让我进去,我还是探听到了一下东西。我说很多年以前,新下陆应该还没有什么比较好的绿化,这个园子恐怕是规模最大最好的一个。门卫说恐怕在黄石地区都算一个。啊,我配合地惊叹一声,心里暗暗坚定了要进去看一看的念头。我喜欢史铁生的《我和地坛》:“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我自此喜欢一所幽静的园子,那是40岁以后的事情了。眼前的园子,离我很近,因有了不可绕过的门,离我很远。在与门卫的交谈中,我看到了园子的另外一个圆形的侧门,翘角的琉璃瓦门楼上,太阳正越过中线,仿佛正搁在门楼上,光芒万丈。几根绿藤横横地攀在门楼和圆门之间,两个黑体大字在藤叶之间隐约显露出来-东园。哦,她的名字叫东园呢!我心生欢喜。任何字和“园”字在一起都氤氲起许多诗意。东园自此让我魂牵梦绕,相遇很美,思念也很美。
有一天,我穿过那扇青藤缠绕的圆门,踩踏着绿地砖上斑驳的树叶投影,走进了东园。
青苔小径边,一个桃花花瓣型的圆池里杂枝丛生,有一处石板小径很明显地露出来,小径逐级曲折升高,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处假山。假山上随山势长满了植物,更有了山的样子。中国古典园林中,作为一园之成败的假山有深厚的哲学内涵和文化底蕴,在东园里已被大自然遮挡住了设计者的表达。
园子里最亮眼的自然还是古亭和莲塘。暗红的古亭掩映在林木之间,显尽沧桑之感,从而散发年代久远的气息,让人迷失。“水榭歌台,风流早被雨打风吹去。”无人的水榭,正给人这样的感觉。亭伸黄色栏杆浮桥,漫步其间,可尽赏水泽睡莲。睡莲长得密密匝匝,高低起伏,全是自然生发,莲叶各各占据自己的地盘,只管拥挤着。有红色的鲤鱼跃出水面,保持着永远跳跃的姿态。沿浮桥出口,踏上水泥石墩,可掬水,可抚莲。一个夏日的早晨,满是远古的宁静。
过一个圆拱直面的小石桥,桥边见一座小巧玲珑的九层佛塔。塔身层层叠叠,已呈灰黑色,一幅老态龙钟的样子。塔基镌刻“六合塔”三个大字,亦已灰旧。四周皆围绕着高大的棕榈树和矮小的蓖麻树。不见蓖麻树已经有很多年,还是小时候在农村的塘埂下见过矮矮的几棵。棕榈树也是那个时候的,细长有力的树叶常被用来吊着猪肉,摇摇摆摆地去外婆家,端午节提过,中秋节提过。这些植物一下子把我带到很久以前。它们是一个时代的证词,还好,它们还在,只是已被遗忘,逃生于车水马龙和喧嚣的尘世。
园内石径四处通达,有一处较大的花圃,长满了繁盛的野植,一尊白衣仙女的雕像踏白色流云而起。仙子云鬓高耸,衣带飘飘,纤纤玉手倒扣花篮,似是要把鲜花撒遍人间。白衣仙女的白衣白裙,历经岁月风雨,已不再那么白;仙子面庞已现烟火之色,而笑容安详清晰。旁边雪松高大挺拔,香樟疏枝密叶,自是对视相伴已有很多年岁。
高的青石围墙立在深远的蓝色天幕下,墙体上青藤与枯藤皆如帘幕一般垂泄下来。没有藤蔓的墙体上,青苔层次深浅地覆盖了上去,一棵小桑树纤枝翠叶地立在墙头,有一丝孤独和怯弱。几枝苍翠的修竹也在某一处靠近墙面伸出墙头。
园内有一个高高的水塔,还有高高的花台。拾级而上的花台上,落叶堆集,荒草蔓越,花盆东倒西歪,满目疮痍。没有人打理的花台,繁盛着一片寂寞和荒芜。
见过东园,我在手机上写下“寻找东园”以后,心里茫然很久。一段日子里我一直在苦苦找寻的东园跟新下陆这个小城是一种什么关系,直到“翠园”的出现。
我原来是在等着浅宅深院里一个叫翠园的园子。在那个我每每买菜都要经过的菜市场旁边,有一个宽阔的旧门。我与往常不同的是,走进去,往前走,就看见了一个被新下陆的日月隐匿着的园子。因鲜有人迹,园区已无路,蚊子在寒冷的天气里还有无与伦比的疯狂。亭台虽已沧桑,池水却无寂寞,那些秋天飘落的红叶浮在上面,岸上一蓬一蓬的青藤款款地亲近过来,带着浅淡的气息。那些有着自己喜悲的树木和野草还是满身芳华。
很大的花房,人去楼空,房顶的玻璃上,被枯腐的树叶盖了一层又一层,有一些光线可以从缝隙中透出来,洒在无花的花台上,洒在倾倒的花盆上。花房很大。
见过东园以后,又见过翠园,我与新下陆这个工业小城的交集开始提前,亭台楼阁、小桥静水,一些古老的民族元素悄然打通了我与这座小城的一缕文化血脉。大冶有色的历史,在古矿冶遗址上,在冶炼厂的最大烟囱上,在铜山口矿的俱乐部大楼上,在新下陆的一些园子里-车水马龙边的东园、烟火人间里的翠园、见名不见园的铜春园。
诗情画意的追求,原来是一个工业小城很早就有过的梦想。
学完美文,闲客也生起了好奇心,只想弱弱地问一下:如此绝妙小园,缘何荒凉至此?园主是谁?难道当地政府管不了?要是在我们这里,或许早已改造为nA景点了,省得又在农田荒滩上高价造景呢!不知作者有无作深入探究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