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涯】面馆(散文)
在转角的年丰巷里,有一家面馆,面馆以巷名命名为“年丰巷巷面”。面的味道挺好,吸引来很多顾客。
每到中午午餐时间,人就从周围四方聚拢来,吃面。面有好几种,牛肉、杂酱、肥肠、鸡杂,分红油白味,一两二两三两地各自有价格,分5、7、8元三个档。来的人站在外面喊:三两素椒,二两牛肉不要辣椒,三两肥肠多来点辣子。有的人胃小,只要一两,老板也是很热情地要煮出来。这个城市呆久了,就会知道,只吃一两很正常。
我是爱吃调料里的芝麻酱,来吃面时,几次想对老板说多来点酱,又总说不出口。有一两次说倒是说了,脸却红到脖子。
那时候生意真的很好。张张小桌子坐满了人。桌子就地而搭,两三张搭在街面上,三四张搭在巷子里,两张搭在另一间小屋。就是这样,都不够人坐的。还有人则站在一边,看着座位的人吃完,赶紧坐下去,喊老板捡碗收拾桌子,他要开始吃面了。老板娘和她的儿媳站在门口,不停地报面,里面的煮面师傅回应着,煮面捞面端面收钱,很忙。
我总是纳闷于煮面的师傅,吃面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没有煮错过一次呢?我算了一下,像这样一两二两三两地加起来,每天中午得煮个上百斤面吧?煮面师傅是父子俩,他们一个煮面,一个往碗里调料。他们是年丰巷的老居民了,这里大概是他们的家吧?家庭面馆。家庭餐馆是这个城市的特色,把临街的一面开辟成一个门面,做一个小本的餐馆生意,很接地气,很平民,很随意。父子俩和婆媳俩,在自己的门面里煮面,也一并将日子过下去。
面馆里开始没有帮忙的,但后来加入了一个人。好像是他们的邻居,是位侏儒。这位侏儒很平常。长着正常人的头脸五官,正常人的上身,只是下身很短,短到就是一个侏儒的样子。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短袖子T恤,西装裤子,黑皮鞋。上衣是正常人的上衣,皮鞋是正常人的皮鞋,裤子则很短,虽然四棱上线的,但应该是定做的。头发理得短短的,看得出头发比较柔软,就像很多性格温和的人长得那一头软发。他收拾桌子,短短的手臂在桌子上擦着,作平面挥舞,干脆利落。看到地面上有餐巾纸团,枯叶什么的,就会拿起扫帚和撮箕,清扫起来。
他很受这家人的尊重。没人指使他,他干活就是凭着自己的眼窍,哪里该收拾了,就到哪里去收拾。忙的间隙,他看到自己的皮鞋上有个水点儿,就会揪一点餐巾纸,翻来覆去地擦。
面馆不仅卖面,还卖抄手和饺子。每天下午,顾客不多的档儿,老板娘的媳妇就端出肉馅和面皮,在树荫下包抄手饺子。她嘴里含着一只烟,包几个抖一下烟灰,很是大大咧咧,又很是惬意。
但不知何时,这一条巷子的面馆突然多了几家。先是巷巷面旁边开了一家“良心抄手”。招牌虽是抄手,内容却是卖面。一有顾客朝着这边走来,良心抄手的主人也就追上去招揽顾客。不久离巷巷面不远的路口,又开了一家干拌面馆。打的是干拌面的牌子,却也是将面与抄手煮得全面周到。我光顾过几次,发现这干拌面的老板功力颇厚,一打听,原来已经煮了十来年面。很多顾客被他的味道吸引,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最先存在的“年丰巷巷面馆”的顾客便迅速分流,中午再也不是一家独挡一面了。
招揽顾客是在以前是容易的事情,现在却成了一门必须做的功课。这难免让开面馆里的人心浮气躁。有一天傍晚老板娘骑着电瓶车准备出去买吃食,问正在包饺子抄手的儿媳要吃什么她买,媳妇便点了半边鸭子、二两粉,和一个凉菜。老板娘突然就抱怨开了,说生意这么差,还每天吃这吃那的。媳妇也就冒粗话了,说大不了老子给你补钱。正在店里吃抄手的我,心里很是不解,不敢相信对话的是一对婆媳。
当然我再去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婆媳在门口招揽顾客喊面收钱。煮面师傅照例井井有条煮面分面调碗,那位侏儒帮手,照例看到哪里有活儿,就到哪里去收拾。看到顾客来,旁边的“良心抄手”也会兴冲冲地站起来问询。路口的干拌面馆,招呼客人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响亮。可能大家经过相互磨合,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生活终究要继续,生活自己会平衡,生活依然波澜不惊。这就像一湾湖水,哪管它底下波涛起伏,面上只不过是波光粼粼。
因此,你看得懂生活吗?如果你看不懂,就坐下来吃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