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人之初(散文)
每个小孩子都有过自己从哪里来的疑惑,我也不例外。
最开始时问母亲,母亲说我是从她的腿肚子里出来的,我半信半疑地望一望母亲肥大的裤腿,觉得简单且费解。
小时候喜欢在男娃堆里聊天,似乎全村也只有一个我这样的女孩子。他们喜欢谈天说地,说地底下也有人。如果地震时地上裂开一条缝,我们就都从缝里掉下去了,甚至可以看见地底下的人。如果此一来,地震也没有多么可怕。我总想象着哪天地底下能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来。
也看过《山海经》,不过里面的内容和书名对不上,后来读了鲁迅先生的《阿长与(山海经)》,想起自己幼时也是读过《山海经》的,于是又想办法重新找来看,才知道是我曾经看过的那本神话故事书。《女娲补天》的故事也在村里孩童间流传过,听大一点的孩子说女娲用补天剩下的泥土捏了男男女女。
后来我知道我们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村里大肚子的孕妇笨拙地扭着肥硕的屁股时,后背的腰也深深地弯进去,她们照样缓慢地洗衣做饭挑水。有一天肚子疼了时,当丈夫的就飞跑着去叫那个接生的“婶娘”。那个接生婆有一大把年纪,嘴角有一颗很大的肉痣,拄着一根龙头木拐杖,走得颤巍巍的,似乎怕踩死了蚂蚁。背着她医疗箱的男子着急得恨不得要背了她飞跑,她却不急。
接生婆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像血腥味,又像奶味。我那时常去看人生孩子。生孩子的妇人半躺在床上,把被子拱得高高的,长一声短一声地嘶叫,像一匹战马。接生婆说:“用劲,再用劲……”随着婴儿一声清脆的啼哭,似乎划破天穹,妇人的声音退潮般平静了下去。那时,整个房间就充满了一种特别的味道,就是接生婆身上的那种味道,有点潮湿,有点咸腥,如阴沉的暮云一般在我的童年里升起,一辈子都不曾忘记。
读五年级时,女同学的初潮印在褐色的原木条凳上,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浸透木头的纹理,妖艳而触目。听村里的妇女们神神秘秘地说过,哪家的女孩子“长大了”。读初中时,听下铺的学姐毫无遮掩地在寝室熄灯后的黑暗中谈论月经问题,竖起耳朵听得仔仔细细。生理卫生课上有关初潮和卵子、精子的章节,老师不讲,让我们自己看。那时在插图上看到了蚵蚪一般的精子,圆月一般的卵子,不太懂。课堂上鸦雀无声。面对这个神秘的课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低头看书。那是我见过的最安静的一堂课,男女生的眼睛从那天开始不敢互相对视。生命起源的初级教育,简单而神圣。
历史课上知道了“北京人”和“山顶洞人”。距今数万年前的古人类头盖骨上,空洞洞的眼眶仿佛提示人类起源的奥秘就是一个神秘的无尽黑洞。孩提时听大孩子说人是猴子变的,后来终于知道我们是类人猿进化而来,人类从在树上攀爬到直立行走,经过了数万年的进化历程。
犹记得孩童时看过有关阿凡提的电影,电影上的两个人就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嘴挨嘴争论得唾沫四溅,我的脑海里也在那时飞速地思考这个问题,竟不知道要站在哪一边才好。我长大后用最蹩脚的思路解答过人类起源的问题,人类也许就如植物甚至细菌一般,是合适的气候条件自然孕育出的新生命。
毋庸置疑的是我们是炎黄子孙,是长江文明与黄河文明孕育出的华夏血脉。炎帝神农故里在我们湖北的随州,是华夏农耕文明的始发地,也是研讨炎黄文化的基地和世界华人的精神家园。我没有去过炎帝神农故里,在网上看过高高矗立的“神农尝百草”雕像,那就是我们华夏的始祖。
曾经在神农架游览过神农坛,牛首人身的神农雕像耸立在群山之中,苍茫大地就在神农的脚下。从神农坛的地坛登上天坛要走完243级台阶。我怀着朝圣的心情一步一步登上坛顶,仿佛感受到了始祖的气息在千山万壑之间流转。远古的神农先祖曾在这片荆棘丛生、野兽出没的土地上架木为梯,遍尝百草,解民疾患,功德流芳。
对于我的宗族萧姓,我小时候有过很多疑惑。常在灵堂牌位上见过“萧公”“萧母”,摇曳在油灯烛火里的“萧”字神圣且威严。村里红白喜事时,各家借上桌凳碗筷,亲房家的厨房要被征用,请家庭客时亲房要多接一两个客,往往那时就感觉跟同一个房头的人又亲近了一层。
今年的清明节,我站在村后的高山上俯瞰我的村庄,突然又想到村庄的来源问题。查族谱才知是明弘治年间“卜宅南乡”,后经三次流徙,到17世祖始名“大塘萧庄”。村口池塘推山而成,上承下溢,一汪活水,浣洗着萧氏一族的岁月风尘。这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家园里,居住着的其实都是有血脉渊源的一家人。细爹已经作古多年,以前在他家的墙上看到数张超长宗亲大会的照片,上面挤满了人,其中有一张是在台湾拍的。因为寻根续谱问题,细爹在残烛之年数赴外地参会,不禁让现在的我回想起来感叹不已。
不管人类的起源是什么,小到大塘萧家、兰陵萧氏,大到炎帝黄帝后裔,华夏有共同的祖先。“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永永远远是龙的传人!”华夏能用血缘的纽带缔结坚不可摧的绵延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