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渡】一方水土(征文·散文)
“奶奶,给我抓挠。上面上面,下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左,左,左,右边一点点。就是这,就是这。抓挠,不是摸挠。”
夏夜,一躺上床,怀远就连续不断地给我发布命令,等他睡熟了,我才能放下酸软的手,长出一口气。这孩子咋了?总是皮肤搔痒,医生说他是过敏性体质,姥姥说带回南昌的行李袋里有医院开的药膏,若是痒了,可以给怀远抹抹。我打开一看,都是些“米松”类药物。对激素我天生抵触,比怀远的皮肤更过敏。不过,老这样痒着,总不是回事,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吸收了夏日阳光的艾草一茎向上,旁逸的枝丫也精神十足,附着其上的叶片从嫩绿变成深绿,笃定沉着,与主干斜枝一起略带沧桑。我熟悉艾草的功效,知道它温和不致于对娇嫩的皮肤造成伤害。第二天,我与怀远一起到菜地收割了大片艾草,我把它们洗干净,折断绕成小捆,放在阳台上晾晒备用。
爷爷刚退休不久,陪怀远玩成了暑期主要工作。每天晚饭后爷孙俩疯闹一阵,或在茶桌上打乒乓球,或在客厅里踢足球,有时也捉迷藏相互追逐,天天一身汗。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把艾草拿一小捆放进烧水壶中,再加些金银花、花椒和干姜,不一会儿,一壶酱油似的浓汤就沸腾了。小家伙鼻子灵,总会说一句:“我闻到艾叶的香味了。”艾草是怀远与我一起到地里拔回来的,加之以前用过,怀远对它的接受度很高,等我烧好艾草水,他就会嚷嚷:“我要去洗澡啰,我要去洗澡啰!”
艾草水倒进木盆里兑上凉水至合适的温度,不用我说,怀远自己就扒了衣裤,一骨碌坐了进去。他曲膝蜷缩在盆子里,我用毛巾醮水在怀远脖胫、后背、前胸摩挲,他直呼:“好舒服呀!真是太舒服了!”
木盆不大,随着怀远的成长显得越来越小。他坐在盆子里,小身板差不多与木盆的直径一样宽了。小孩柔软性好,一双腿屈曲在身前,整个盆子就被挤满了。我撩水给他洗前胸后背,要找个缝隙才能插进手去。当怀远把水折腾得几近盆底,我动员他蹲着,洗洗屁股,再站起来洗洗大腿和小脚丫,就可以“出浴”了。
某一日,怀远被裹在大毛巾中,低着头看到木盆里的水所剩无几,突然大叫起来:“奶奶,满满一盆水怎么就剩这么一点点了,它们到哪儿去了?”
我再一次加满温水,让怀远由站变蹲,再坐入盆中。他发现随着自己的深入,水从木盆四周溢了出来,这才恍然大悟。那时我灵光一闪,想起了阿基米德原理,自作聪明补充道:“你的身体挤占了水的位置,水就流出来了;流出多少水,与你身体的大小有关。”他当时未做回应,我想也许将来学高中物理时,他会想起这一幕,想起我为此曾经画蛇添足。
给怀远洗完澡,刷过牙,必须快速安置他上床,要不然他再搭搭积木、翻翻画本,甚至与爷爷重开嬉闹,再哄怀远上床就得十一二点了。刚开始到南昌那几天就是这样。兴奋之后,怀远入睡更难,睡着的时间总在十二点以后,有时甚至到凌晨一二点。也正是因为那几天我强调怀远凌晨后才睡,他鹦鹉学舌,反复用“凌晨”造句。有一次,他头天晚上不睡,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我抱怨道:“晚上不睡吧?现在都十点了。”他接口说:“哎呀,糟糕,已经凌晨十点了呀。”令人忍俊不禁。
不要认为把怀远弄上了床就万事大吉了,离他睡着还有很长一段前戏呢。上床前,我把“喜玛拉雅”打开,把播放法布尔的《昆虫记》(儿童版)的手机,放在枕头边。听到手机里播放的《昆虫记》,怀远一下子就从对艾草水的迷恋中摆脱出来了,他也完全放下了那些自娱自乐或是亲孙互动的玩意。任凭我把他抱上床,任凭我给他穿衣盖被,始终一言不发。我把台灯调暗,告诉他:“奶奶去洗澡,洗完澡就进来。”他有时“嗯”一声,有时像是没听到一样,亳无反应。
每次我再进房间,怀远的睡姿毫无变化,只有他乌溜溜的眼睛在黯淡的灯光下闪动。有时我逗他,他极不耐烦。《昆虫记》听了一集又一集,几天之后就听完了二十多集,又要求我重放,如此翻过来倒过去,听了好几遍依然念兹在兹。以至于到后来怀远对故事烂熟于心,手机里说上句,他接出下句,十分得意。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强行换了《宝宝巴士百科故事》,他听着听着就又上瘾了。
“上瘾”了,就停不下来。每天晚上到了十点,我都要以商量的口吻对怀远说:“听完这集睡觉,行吗?。”
“不,再听两集。”
“不行,太晚了。”
“那就再听一集吧!”怀远是只顺手驴,不能与他拧着来,商量好的事一般会遵守。我们俩博奕,大多时候是我妥协。即便是说好了看一集,怀远有时也不守约定,但至多再听一两集,他也懂得见好就收。
用艾草水洗了几天,给怀远穿全棉的衣裤,他屁股上抓破的地方也结痂了。晚上不再要我给他抓挠,我的双手被解脱出来,就又尝试按摩,希望他早一点入睡。
我手头有一本《图解儿童经络按摩》,包括“小儿不同年龄的经络保健按摩”“小儿亚健康按摩”“小儿常见病按摩”等章节。其中“小儿亚健康按摩”中就有“睡眠不安”的内容。我抱着聊胜于无的态度,依样画葫芦。
怀远感觉新鲜,任凭我在他头上脸上身上手上脚上推揉,十分配合,不几日还记住了“开天门”“推坎宫”“揉太阳”“擦迎香”等术语。每天,只要音频一关,他马上就说:“按摩开始。”有时念叨那些术语,有时提醒我按摩百会穴、大榷穴、合谷穴、劳宫穴、足三里。按摩涌泉穴时,怀远的反应最强烈,一边因为嬉嬉痒而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因体感舒服而忍不住大发感慨。每个穴位按摩一分钟,我先是按怀远的要求大声数六十下,后来我有意心数让他尽快安静下来,他总不断发问:“数到几了?”全套做下来,需要十几分钟。从头到脚顺序进行,怀远渐生睡意,等我歇手说一声:“好了,睡肥!”他侧过身,很快就能听到他轻微的鼾声。
当然,艾草洗,按摩都只是起辅助作用,关键是饮食调养。怀远体热容易上火,有时积食还两三天没有大便。我除了早餐保证他吃一个土鸡蛋外,再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用不同食材熬粥,小米粥、绿豆粥、红薯粥;有时也磨豆浆,加些百合、红枣之类;有时喝藕粉葛粉白木耳。小家伙喜欢吃蛋糕面包,我只是偶尔满足一下他的口腹之欲,不放任。饮料冰淇淋等冷饮,避之不及,从未给他吃过。
刚到南昌的那几天,怀远和我们一起吃两顿米饭,他要么午饭进食正常,要么晩餐吃得好。后来我做了调整给他吃一餐饭一餐面,他才每回都能“光盘”。
怀远会吃,对下饭菜和面食是有讲究的。他能够区别土鸡和饲料鸡的味道,吃到真正的土鸡蛋就会大呼:“好香呀!”菜地摘回的新鲜黄瓜,洗净去皮切丝,加盐,用生抽陈醋腌一下,再用茶油爆香蒜末,浇在其中,制成怀远心心念念的蒜拌黄瓜,他一口一大搛,赞口不绝。
怀远姥姥是北方人,喜食并善做面食。为满足怀远的胃口,我除改进饺子的馅料外,还学了发面,做包子馒头蛋糕和手擀面。我最拿手的还是拉面片。这是怀远曾祖父的绝活。我怀怀远爸爸那会儿没有胃口,他曾祖父总给我煮一碗手扯面片,到我这算是祖传。把面粉用温水拌成面絮,揉成团,密封饧发一段时间。与此同时,准备些猪肉蔬菜,先把猪肉蔬菜炒熟后加水烧开,改用小火,保证锅里的汤滚烫。我往饧发面团的容器里加点水,揪下一小团醮点水,使得面粉不粘手,并且韧性很强。然后,沿四周外拉,把握好力度可以薄如蝉翼。事实上不用拉得那么薄,即便厚如碗坯,经沸水煮透,它的口感也一定绵软Q弹。怀远最爱用或鸡汤或鸭汤或排骨汤加西红柿煮的拉面片,每回都能吃一大碗。碰到没有好吃的下饭菜,他撒娇撒赖,非要我做碗拉面条给他裹腹才肯消停。
怀远在南昌呆了四十天,除了手上有一个蚊子包外,全身皮肤光滑、透亮,富有弹性,掐一把都能滴出水来。长了几斤肉,圆圆的脸胖乎乎的小手,我忍不住想要亲亲摸摸。可一回到广州,不几天就染上了水痘,人也消瘦不少。我休假“陪侍”在侧,照顾怀远吃喝拉撒睡,与之前没有大多区别,但怀远还是在水痘消了一个礼拜左右,感冒发烧了。
看到他削尖的脸,看到他脸上的红点点,我忍不住感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如何调养自己、调养孩子们,还要从头学起,从头适应。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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