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鲁】红房子(传奇小说)
白桦像一条梭鱼……
他一直望着窗外的,缇红色的晨阳很像杜鹃的鸣叫浸透着一股野淋淋的潢潢的水味儿,白桦也很像那个女人娥媌的身段,他抽着烟,他能嗅到女人如兰似麝的胴香,是的,他很爱女人,一个美貌的女人足以让他像箫声柔恬下来,让他像箫声一样涌动,他,他只是一个男人。烟罭罩着他的脸,他似乎神秘起来,白桦树在他心底扭动游曳起来了。
他很快乐,只要男人快乐她就很快乐,空气一样的节奏,鸟一样的鸣叫,又像鸡一样被人豢养。她过的很美,她总是猫一样偎在张家小哥哥的怀里,她的丰硕诱人的胸脯总是火辣的疼,她是一只鸡,市井里的被球玩的鸡。她很美,也打扮的珠光宝气,也是金丝鸟一般的人物。
他吻她桃花一般的唇之时,她哭了,“真的,我只会把自己像甘蔗一样一截截吃掉。”她说,那天她是搂着她的脖子对他说的,她的身子像蛇一样粘着他,她的脸有着蛊似的淫笑,她的声音若火焰一样摇荡,一个女人……他爱这个女人,但她也害怕这个女人,也可怜甚至仇恨这个女人。
那天她从轿子里钻出来,街上下着柔柔的小雨,她站在一株法国梧桐树下,“是的,我不能回去……”她钻出车,她的心却蓦然像一粒化石的种子开始了,冗长的空旷沉默,“走吧……”她想,“他是不是还需要我?”在家乡的苒苒麦地里,蕻然的林子里,总有一些个男人把多情美丽的而又胆怯的女人偷偷地挑弄和亲爱啊!她不敢想象自己,在那个雪夜怎么敢爬进那个老头的被窝?而后又无限悲伤的痛哭。
女人总不像男人这样坚硬,女人就是水,女人总是不甘心……女人其实就是一条吐着火焰的春藤。
他激动地拥抱住她,吻她,紫薇瓣似震颤的腮唇,体会她体内滃滃潢潢的水流,她就是女人,美丽、可爱,像植物一样挂满綦绿的情感,那一刻他发现了自己,天哪!一个精美的诗段,竟然也不过是那样……他看到了在淼淼烟澜之上闪烁的火花,他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前。
一次,他问她,你为什么离开你的家?因为那是一个山村,她回答,春天的时刻髧落雨似的秀发。他知道古代有个名叫西施的女孩,他总见她袅娜地站在清凌凌的水上,像一束烟岚的哀愁,想那跳跃的白练。可她呢,切入他的生活,像一条无羁的鱼,她在冷冷的街头漂泊,在城里人的目光中挤来挤去,在游一些乡下凄怨的梦,白云像一枚枚书笺在栅栏徜徉,妈妈贫血的脸,油灯的凉辉,那时她总想那座红房子。
这就是了,如果在乡下人的意识里,这就是了,一个令人厌恶没有操守的妓女,但她不能相信,月光琄美地照着,她洗浴完后,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被一个男人爱抚的感觉完全是一种凌辱,是出售,她不敢相信秦楼的杜十娘,不敢相信南宋时的李师师,但她知道她是在中国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余年的都市。可这人,这时,她蓦然地寒栗,她真的有些受不住,他像一条野狗,一条狼,他全身抖瑟着。月光微笑着,像一朵桂花,在这样的情景里,她闻到她体内的血水淌出来,却掺杂着一个男人粗野暴戾的笑声,她回去,能否走出这间房子?
张萧萧想起了他中学时的那个雪夜,雪花咍咍,她笑着,她十七岁,他想,她竟已风骚撩人的像一只琵琶弹着春歌!那天夜里是怎样度过的呢?他问自己,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一夜……窗外的雪像焚烧的羽毛,一个女人,竟然像一章炽热的乐曲?可他却终于有了落罛的感觉,走着,总有指爪在心灵上撕扯,她也梦一样的消失了,他有多想她……那只善于骚情的小猫儿。而在另一个寒冬,他闯入她的房间占有了她,她十八岁。他不想再回头,以免碰见那个叫夜琳的女孩子,他不愿见到那双秀美的目里充满怨恨恼怒……
张萧萧现在毕竟是一个工厂的经理了,张萧萧扶着她像水一样的腰肢,城堞,被沙漠的冷冷月光所笼罩。她伸出美女樱花一样的手,她想到了一个诗人,这个时代,有多么悲哀,一位诗人竟然扑入一个大款的怀抱。她潸然泪下,很像一只鸟凄惨的一声叫。夜总是很快的来临,恰似一枚石子突地击碎了水中月的瘦影,她的心仿似堕入了山谷里,音乐响起来了,低沉的音乐,她轻轻地楼住张萧萧,她什么也不想了。只有月像一幅玩世不恭的脸。
白桦……
她不能不伤心,那时在家乡的阡陌上,他们是踏青而恋的啊!总能听到树叶像琄琄玉,总能听到人们官僚似的笑声。而她有一天像粽子一样被吊在梁头上,被狠狠抽了几十长绳。她鹿一样的惨叫,她听到了妈妈的哭声。那一年,她爬行着,像奶白色的一匹小母马,撞开了春秋的阡陌,她破破烂烂地进了城邑,像紫色的花儿一样……而后她认识他,认识了张萧萧,于是在那个大雨的夜,他爬上她的床。她笑了,父亲手中的绳子也若小妖女的黑发。而张萧萧那一夜是走了,像一架亲“砰”地断碎了,她只是望黑房子的窗寮。在村子里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呢?她的妻子是否也穿这春天里的黑裙子?她回转身琢磨着自己,凝睇的是一种哀楚,他面前有大大的一面穿衣镜。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她走出院子去了。
张萧萧真想与自己结婚吗?她想,她笑了,现代人总是泡在一种花香或酒臭里,把自己变成一种铜绿色的霉,鸣叫出一种欲的心跳。她是不乐意么?那种生活,一个杂志社女编辑的生活,一个女诗人的穷苦顿踣的生活。她出门时想不到一下子撞在张萧萧的怀里,而与他二月对接之时,他笑出了一种无所不包的意思,她也羞羞涩涩地泛出一种笑来了。那一天她的心开始吐出芬芳,她恍如一个荡妇躺在春天的夜里,她不小心把肉体烙伤了。而一个狂乱的夜,张萧萧在那座公园里的茵茵绿地上褪下她的内衣。
让他去吧,当他抛弃了我,他就是一只野狗,我只是在芜荒的年代被他碰到,可我已深深陷入泥淖里。她看见自己身着缃色裙裾穿行在唐都的夕阳残照中,深宫寂寞,寒蝉凄切,李隆基俯身于梅妃像前,他只是一只狗吧,把一个个女人撕扯的遍体鳞伤的狗。我这只可可怜怜的小莺,难道我只是在笼中被人玩弄?她忽然一阵大笑,某种情绪跳跃着,她分明是在李隆基的面前跳舞,发怒的舞,那么她应该怎么办呢?
夜琳,今夜的夜琳好美,像一束香气馥郁的兰花,更若一条鹅妙的美人鱼,她那么小巧鲜冶,胴香逼人。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感觉她,她分明是一只妖狐,艳媚,轻佻。夜琳是酒吧的侍女,也是夜总会的舞女。张萧萧是在那一个很冷的夜认识了她,并且被她所爱。夜琳望着他,你很有钱,在这个社会里也有足够的名声,夜琳说,我呢,很卑贱……对么?张萧萧穿过一条巷子,她却正从那巷子外面走出来。她冷笑,那笑声恰似一根大针要刺入他喉头里,这一点他明确地感受到,他想到了叶琳甜甜的笑脸,而现在他似乎置身于昏眩的灯光影里,心若藻类一样漂浮。
小雪那年已在人世经历了二十个春秋,在东都洛阳城头,她是一个忧悒的女孩子,那愁像护城河边萋萋的青草,像夕阳漫散的光辉。但在家乡的白桦林中她曾也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小雪走在现代都市的街头,她的身后总有人像影子一样跟随,有几次她留下了泪,那种痛苦已如竦峙的岩垒龟伏在她的心口。她好像已经饱经沧桑。在另一个雨夜,她把自己置身于大雨之中,她发现自己随大水漂流上一个灯火盎然的温柔之乡,她的灵魂在那里似能安妥。只到太阳升起的时候,窗外的天空烟雾迷蒙,这时小雪看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她能否用一个现代中国普通公民的心境来感受这一切。昨夜里,她用一颗妓女的心灵接纳了这个从相识的人,用渴望的肉体与这人摩擦碰撞,而现在呢?她将怎样走回安分守己的平民阶层,她落入了无边的大火中了,看见了阳光巨绳一样垂下。
海浪像柔美的雪花灿然,像苏东坡的海阔天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脱的一丝不挂,站在窗口,看月光皓美,她的灵魂便乘鹤而去,多么富于阳刚的自然之力,狷傲地与她的胴体贴近,若一章柔水烈火的诗乐,令人沸腾,海的躯体透着粉红色香气,妃红色韵气,她沉入了,一个女人阴柔之极的娇鸣,像一束束电流体,击碎她青草蕃蕃的心扉,她把长发撒落下来,回眸望着张萧萧,目光里动荡的是摄人心魄的一片,仿佛狐女心野上浪气四溢的春空。张萧萧怎敢忘记这位女诗人呢?她美貌年少。张萧萧怎会呢?海浪一次次冲上岸,震撼着窗子,星子很媚很柔。那间小屋里很静,而门外车声呼呼,他们已睡去。张萧萧不会想到小小夜琳会突然扎入他的秘书的怀抱。张萧萧走过那间小屋时,天乌黑,地上的灯火斑斓。他抬头接触到了她的目光,海水长啸了一声,他走过去紧紧抱住她的颈子,一下把她按倒在地板上,而她的口里像含了些什么,呜呜的说不出……
恨是在男女之间的另一个人。男女相爱的时候抛弃了他,而在不欢而散时与他相爱,恨是一株愤怒的草,是一种烈火似的感情也烧不毁的声音。夜琳被恨迷住了,恨原来也是这样值得亲爱,夜琳像一只小兽觅到了一种消息。夜琳走出去,她一定像一枚铮声遁里峪地,但是这又怎么会呢?她发现自己又深深陷入一片冰塘里,再次撞入网中了。在湄上走,夜琳想着梁祝的故事,想谁又化为一只雄悍的男蝶被自己用情丝含泪馋的死去活来呢?阳光灿烂的时间,张萧萧领自己在湖边踏青,戏水,那真是一段鲜花般温馨美丽幸福的日子,而忽然间自己孤单单地立在秋水之际,夜琳望枫叶像戚艳的棹歌儿,泪蓦地已划了整整一个凸圆粉红的春腮,她发现月亮不知何时跳荡在了湖色里了,她于是想起嫦娥来了,嫦娥是否红衫红裾的位于长亭,是否也满带寂寞的情愁?她想到吴刚是不是已与嫦娥做了夫妻!她又想一切都去吧,走在城郊秀美的山下,她好像能怀一种释然的心情,在怪石间寻找栉风沐雨的历史印痕,在篁林中寻找柳宗元描述的小石潭的清冷。夜琳是怀了这种心情来的,但忽然间,她看到了张萧萧,他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雾光洒在他身边,镂刻着一层深深的空漠。他?他来干什么呢?叶琳想,心仿佛附在山崖哗哗的泉水上,沧浪奔泻。一个令自己久久思念的人,一个令自己疯狂的不知廉耻的人,突然地出现了,让她恨,强烈的恨,爱,剧烈的爱,一种惊喜,一种悲痛,让她不知所措。他会走来吗?她盼望,快走,走的远远的啊!她又想。然而他走来了,让她全身抖瑟起来,她望着他,目光却忽然地平静下来,她就那样平静地听他说,琳,你在等谁?她听了他的狂,突然就疯狂起来了,哈哈,她笑,我在等谁,天!我在等谁?你那卑鄙的心灵还认为我在等你?我真想不到我会有这么贱!而男人竟能主子般的高贵?你以为我还在爱你,还在想你,当你把我皇后一般地爱戴,对我像春水一样地柔情也许还会,而现在呢?置身于冰冰冷冷里,女人难道是财产,是工具?是男人一生的附属品?她愤怒,像大海狂啸的波涛。峨峨的礁石像静默的水族,他看见乌黑的水一片片飘洋,他的心仿佛坐于湄的汩汩声里,那是佛圣洁的光,那一刻他的身子仿佛没有了调的琵琶,他费力地转过身,是的,我知道你不在爱我,你绝不会是附属品,他说,我从来就相信,男女之间谁也不依附谁,你是知道的,可是……他的声音低低的,低的似乎喉咙被谁扼住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嗅到了一股雨水味儿,黄昏的雨,就在这时淅淅沥沥下起来。而她宛然正是雨水中那位忧伤委屈用针一下下织着恨的姑娘,坐于孤独的窗下望雨,这是怎样一种心情呢?是南唐冯延己笔下那“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的境遇么?他走了,像一个落魄的士子,叩打着清冷的山石,她不知不觉陷入了孤独悲凉哀伤的情思里,她蓦然地失望了,像一口湛清的井,什么也没有,随之便是渴望,深深的渴望,爬山来,如一枚月亮,啮咬着她本已残碎的心灵。她再也忍不住,她不能再折磨,自己“站住,”她嘶声喊,他回过头来了,是那么的一张她内心盼望的脸,是那么的一双令他心惊肉跳的眸子,他好像早已猜透了她的心思,跑过来了,与她面对面相望,然后把她紧紧抱住,而她已经沉入莫大的欢乐幸福里,她能感到太阳逐渐从地层深处拱出,通过她发胀的血爬上她的心,让她激动的不知所措。
小雪乘电梯来到21楼101房间,房间里的客人是名叫阿欣的年轻男子,小雪望窗外烟云浥浥,走在月光苒苒的鹅卵小径上,心好像被猫爪挠着,小雪真想会故乡了,在紫荆林里,白桦树边,她自己清纯的影子总像河底纤柔的水茸一样浮。她叹声微微。他望着小雪“坐下”他说,小雪坐下来,忽然觉得一切熟悉极了,仿佛行走在㶁㶁水流里美妙,云一样亲切轻柔。“他?”小雪想起来,在公园的假山旁,秾荫里,曾经把自己摆弄淫声荡语,在绿茸茸的愔然的湖边是他把自己的心夺走。此后呢?翠琳琳的湖能作证吗?小雪忽然听到远远的玱玱琵琶,是王昭君么?那个凄凄咽咽的女孩子。她又怀疑他不是张萧萧,那就应该是他弟弟。她想。她开始脱稀滑的短裙,玩吧……她说。然后一下跳上床去,他一直坐在沙发里,用一双赭红色的目光看她,这时忽然起来,一下把她按住。狠狠地按成一朵瘦怯的小野花,小雪再一次想到那一个雪夜那个老头子,小雪想到紫萝缠绕的家门,而她的心恰似一声声猿啼,在李白的诗句里荡着。她用温热柔嫩的唇迎接他烫烫的吻,用丰腴秀美的腿蹭他芒刺般的尘根,他使劲揪扯她那挺拔的乳房,令她全身颤栗,他能听到河水爬上大堤滃然不已,能想到火势卷过草地。小雪双手轻轻引弄他,小雪处身一种雨意溦溦的奇境里,他发现自己像无数声音键融入一种温暖柔媚的水域里,他终于也轻轻地,轻轻地走入了诗意,他好像轻咬金桔一样甘美。他伏在她绵软光洁的胴体上静静地品尝。然后感到水声咆哮起来,听到了细柔的梦呓的落水般的呼救,一颗谡谡的松枝,一下两下……剧烈地抽动着水域,她被阳光五彩的举着,一切都忘记了吧,忘记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