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花甲老妇的峥嵘岁月(散文)
梅子蒂黄丁酉年,车绕峰峦去探险;雪峰山脉群山巅,庙前人海缭香烟。心怀敬意摇竹签,遇会老妇祈求虔;瞟眼惊叹风姿卓,风韵犹存女神仙。
很是怪乎也哉,这山野之地,偏僻边远之所,竟然有仙风道骨般的女眷,带着一个年轻人,在烧香拜佛。仔细打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头西瓜皮式的银发点缀着一身朴素的装扮。我试着跟她身后的年轻人打招呼,年轻人说:“前面是我妈,因为我找不到老婆,妈带着我来求菩萨。”
“小伙子长得蛮帅气的吗,怎么找不到老婆?是不是家里很穷?或者是自己很懒?”有人问道。
“不是!只是自己腿有点带残。”年轻人不高兴地说。
老妇人祈祷完毕,回过头来:“你们是外地人吧?我家就在附近山下,欢迎到家做客。”
山里人就是好客,我们一行三人加上他们母子很快下山就到了他们家。小狗摇着尾巴,一群鸡鸭“咯咯嘎嘎”地欢迎我们的到来。下了车,朋友提着礼物,我先来到屋前的晒谷坪,打量着周围。中间一栋正屋楼,左边配了一个偏檐是厨房和洗漱间,右边配的是储物用的仓库,像一个“工”字形,屋柱和墙板都用油漆刷得油光水亮。中堂门对着远方,视野开阔,远山隐隐约约一层比一层高。背靠的大青山向房屋的两端伸出了犄角,正应合了风水上的左青龙右白虎之相,水电方便,公路通达,是一个修仙的好地方。
年轻人烧火做饭,老妇人俊俏的眼角那深邃皱纹彰显了岁月的煎熬,她给我们讲起了过去的峥嵘岁月。
那时候,生产队经常参加大队和公社组织的大会战。修水库大会战、公社通县里马路大会战、公社到各大队马路大会战,每户抽两个精壮劳力参加,自带工具、被盖米油等邀队搭伙做饭,每天补助五角钱,一年到头没休息几天。不过,为了通路,大伙干劲贼大。
我家五朵金花,我是老大,队里照顾,就派我一个参加大会战。原来担心一个女孩家家的不方便,到了大会战指挥部,二十多个妇女一起早出晚归。结了婚的妇女,劳动的时候,都说些男女之事,把我们未结婚的女孩子说的一个个面带桃花。闲暇之余,聊得更是带劲。妇女们总是说:“秀贞呗,该凸的凸,该凹的凹,长得又好看,不知哪个男的能幸运掳走你的心。”我羞得无地自容,默默走开。“秀贞,我帮你做过介绍呗,我弟弟长得俊俏……”我也不知听了多少遍。
有时候,我们女人修路的时候,碰到许多青石岩,指挥部就派很多男子汉来帮忙,很快完成了当天的任务。后来,指挥部把我们未结婚的男女青年相互搭配在一起,说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我跟老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牛高马大、孔武有力,话不多,干活没得话说是把好手。我挖到石头,锄头把脱了,他三五分钟就搞好了,看到我的手破了,找些草药敷上,第二天就没事了。劳动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地瞄他,他也总是抢过来帮我干活,说话声音轻轻的,很好听。慢慢的几个月,在某些多事婆的撮合下,我们就走到了一起。
老公家很远,三十多里地,两次马路大会战都没法修通。一次是从我们大队修过去,我好高兴,跟老公死劲的干,结果修了八里地,下面是两百多米的深涧,悬崖峭壁,怎么也下不去,设计的工程师被判刑坐牢去了。第二次是绕过我家对面的大山,沿着公溪河峡谷修了二十里路,又被巉岩绝壁拦住了,过不去。县里派了专业筑路队,说是石头太硬,钢钎打不进,无法爆破。为此,母亲生死不同意我嫁到山葢葢(指偏僻的高山)上,说一个公社干部相中我,说了好多次了。我知道,城里来的人就是不同,追了我好多次,一见到那种猥琐的样子,我心里就烦。好在父亲支持我,去追求真爱,如果日子不好过,就回来。
我到过老公家两次,很多地方都是老公把我背上去的。出嫁的时候,母亲哭断肝肠,父亲泪落珠连一再唠叨。我也是梨花带雨,离开父母,嫁为人妇,看着父母的不舍,双腿依依,没有力气迈开脚步。老公花了好大的精力,请了国营林场四台解放牌货车接到马路尽头,送亲队伍就开始爬山。老公请了六个轿夫轮流抬着,不好走的地方,老公就背着我。我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真的好幸福!
第二年分田到户,公公和婆婆都是勤快的人,满满的丰收。趁着公公和老公送公粮的机会,我拿着礼物去看父母。父亲问这问那,母亲总是围着我绕圈,摸摸我的脸、看看我的手。“我很好!公公婆婆都待我好,不让我干活。”我说:“我一个大活人总不能闲着,就喂喂猪鸡鸭,做做家务。公公婆婆和老公一回家都帮着干,爸妈就放心吧。”“快坐吧,走那么远的路,腿都硬了吧?”母亲说:“我给你打点热水泡泡,妈给你揉揉。”“妈——女儿没那么脆弱。”我说:“妹妹们读书都还可以,一定要送她们读书。你女婿好勤快的,农忙之后,忙着割松脂油、枫香,收入还可以,读书的钱没问题的。”“好好好!爸妈也不是懒人,”父亲说:“我就等着抱外孙呢,有影子了么?”我羞红着脸:“有三个月了。爸,到时你得准备大礼包哦。”
分田到户,勤劳致富。第三年,老公就把家打扮了一下,洗刷一新,抹上油漆,晶莹透亮。各家各户都在悄然变化,收亲嫁女,山嘎嘎里热闹起来。不好的地方就是大队的小水电不稳定,萤火虫,还亮不到五个小时。大队里也都着急,开始规划通电、通马路的问题。
第四年,公社改称乡,大队改称村。全村人齐力同心,募捐八万余元,越深涧、翻高山二十多里,架通了电路。老公扛回一台韶峰牌黑白电视机,那就是一块磁铁,院子里热闹起来,隔壁邻居,男女老少,吃过晚饭,齐刷刷地欢聚在一起。俗话说:“演戏的癫子,看戏的凯子。”春晚上的“孙猴子”搞得全生产队的人跟着玩通宵,公公婆婆直乐得睡不着觉。
第七年,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全村人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经过三年苦战,终于拉通了到村马路。老公借钱买车搞运输、做生意,吃得苦、霸得蛮、人缘好,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万元户向十万元户直奔。全村人种天麻、卖竹木、收山货,也都是红红火火。
上世纪九十年代,几个姨妹子陆续考上大学,纷纷落户都市,我就成了父母年迈的依靠。山村也兴起了打工潮,帅哥靓妹纷纷远离故土。进入新世纪,我大儿子大学毕业也在大都市安了家,小儿子十三岁时遭遇车祸,坡了脚,停了学,打工也没人要。为了照顾公公婆婆和爸爸妈妈,我跟老公三天两头跑。每每给小儿子讲个媳妇,女方父母同意,女方打嘴炮,一句话就是不愿意回山村。
人生苦短,对酒当歌。我也跟老公喝上了酒,回看自己的路,还算顺就。然而,命运也常作弄人,我那可怜的老公,疲劳驾驶,连人带货一行三人坠入深涧,无一生还,公公婆婆双双气得瘫痪。办完老公丧事,嘱托几个姨妹把爸妈接住城里,我专心侍奉公婆。两年光景,公公婆婆双双撒手人寰。大儿子要我跟他们过,我说:“弟弟咋办?你要是能捞个一官半职,给弟弟安排个工作,那就差不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年过花甲的老妇回看过往的艰难困苦,本来可以跟着大儿子去享清福,却丢不下带残的光棍儿子。
听了老妇人的倾诉,她心情开朗高兴,我们也真心祝福老人能找到可人的媳妇。临了,我们挥手告别,老妇人邀请我们常来常往。
从老妇人家下来,经过一栋盒子砖瓦房,我们看到了墙上用石灰水写的标语“农业是根本,工业是主导”。回想新中国的发展,我想对大家说:“没有农村人的勤劳和无私的奉献,哪有国家的工业化,哪有城市的繁华?看看如今,田地荒芜,留守老人,十室九空,哪门子乡村振兴?”
请别忘了农村,请别忘了那时候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