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何明来说，每周开车的机会很少，因为住的地方距离工作单位步行距离十分钟。如果不是因为前阵子汽车的电瓶因为长时间的搁置而打不着火，何明依旧捞不上开车的机会。
　　 自从北京二环里的老城区开始疏解腾退，何明的家所在的胡同作为第二批试点项目落地实施。从退租到摇号选房，再到看房，打款买房，装修进驻，最后则是搬入新家。记得那段时间，何明的父母每天都会凑在一起聊到很晚，俩人畅想着搬入新家后的种种，而因为工作依然要留守老城区的何明，自然对父母的眉飞色舞并不感冒。
　　 “明天早点起，当车夫。”何明的父亲说道。
　　 “我去，今天我就跑了五趟了，明天还要跑？”此时摊在床上的何明抱怨道。
　　 “我们早点搬过去。你就能早点回家住。你要是不乐意也行，那你就只能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了，你天天抱怨人家打呼噜吵得你睡不着觉，我们俩搬家你还不乐意帮忙？”父亲挑眉道。
　　 “行行行，你岁数大你说了算。”何明叹气道。
　　 “这还差不多。明天最后三车，搬完了你就回来住吧。”父亲说完，便躲到外面抽烟。
　　 “明明，你别在跟你们单位那个烧锅炉的老头儿较劲了，他就一临时工，你跟他较劲对你也没好处。”何明的母亲说道。
　　 “妈，我也不想。那个老东西实在是太气人了。说是来烧锅炉的，那增压泵大晚上嗡嗡的响，那个老东西睡觉还打呼噜，让我怎么睡啊。我要是不和他吵这一架，单位更没人管了。”何明说道。
　　 “你也说了，他就一临时工，回头等开春儿了，人家拿钱走人了，你不是更生气？”见儿子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母亲笑道。
　　 “反正我和他们上级领导联系了，那老东西敢惹我，我就砸了他的饭碗！”何明怒道。
　　 “人家不在这里干，换个地方照样干，你还能怎么着？”父亲此时插话道。
　　 “行啦行啦，不早了，都赶紧睡吧。这都快十点了，你也赶紧回宿舍收拾收拾吧。明天再忙活一天，基本上差不多了，明天你自己开车回来，往后就回家里住吧。”母亲说道。
　　 “得，要再让我和那个老东西住一个屋里，我非掐死他不可。”如释重负的何明撇了撇嘴说道。
　　 “你就吹吧。”父亲笑道。
　　 何明刚想说什么，见母亲一瞪眼，也只好作罢，拿上羽绒服便离开了家。
　　 次日清晨，在度过了毫无睡眠质量可言的夜晚后，何明打着哈欠离开了宿舍。单位附近的一家早点摊里，何明打包了三份早点。回到家中，何明的母亲此时正在收拾床铺，一夜没怎么合眼的父亲此时正在门前的小院里抽着烟。
　　 “快来吃饭吧，一会儿我去开车。”何明说着，走进房间。父亲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烟蒂掐灭扔到一旁。
　　 “明明，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了，屋子里勤打扫这点儿，马桶脏了，抽时间自己刷刷，别一天到晚脏了吧唧的。”走进房间，父亲坐在餐桌前说道。
　　 “知道了。”何明随口应道。
　　 “门口的葡萄藤，等开春了我抽时间过来重新再给架上。你想着每天多浇几遍水。咱家的小狗埋在底下了，来年的葡萄收获肯定不小。”父亲继续说道。
　　 “嗯。”何明应道。
　　 “以后没人叫你起床了，自己定好表别迟到。疫情刚过，找份工作不容易，即便你现在在单位混的还不错，但也别总是吊儿郎当的。”见何明爱答不理，父亲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知道了。”何明喝完餐盒里的豆腐脑。将最后一口油饼丢进嘴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拿着车钥匙便走出了家门。
　　 “你也真是的，大早上起来说这些干什么！”何明走后，母亲埋怨道。
　　 “你就惯着他吧。”父亲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
　　 尽管独立驾驶汽车的时间不满一年，但何明已经是一个有着十年“文字驾龄”的老司机了。尽管母亲和周围的朋友们都说开车就是个熟练工种，但对于此时刚刚可以独立驾驶的何明来说，这种言传身教未免为时尚早。
　　 按下车钥匙上的开锁键，何明紧张地盯着电动反光镜缓缓展开。坐进驾驶席，何明系好安全带，熟练地踩下刹车，同时按住汽车启动键。
　　 “我上车了，往外拿东西吧。”何明将信息发完，便将手机固定在一旁的车载手机支架上。几乎就在同时，屏幕上立刻回复了一个“好”字。
　　 冬天时，汽车刚启动时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因为发动机需要预热，这是常识。何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燃，就着清晨冰冷的寒风一同吸进肺里。得益于单位领导对何明的赏识，何明家停车的地方位置还不错。也正是因为何明争取到了这个停车位，父亲心中对何明的印象也从当初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点心，慢慢过渡到了一个还凑合的境地。
　　 如果让何明自己评价自己的话。他会说自己就是一根被人拿来烧火都怕点不着的烂柴火。三年公考失利让何明的前途已然黯淡。而当何明发现自己辛苦备考了两年文职辅警，最终却败给了“潜规则”时，何明彻底释然了。
　　 一根烟抽完，何明熟练地挂上D档，车子缓缓地从停车位里开出。狭窄的道路两侧此时停满了各种车，在这条仅能允许一辆车单向通行的窄路上，何明缓缓地行驶着。道路两旁停着的私家车，去超市买菜的电动车，送孩子上学的电动三轮车，还有顶着西北风，背着书包领着小孙子的爷爷奶奶们。扔的到处都是的共享单车，有蓝的，有黄的，也有绿的。被环卫工极不情愿地推到一旁放好。而不远处早点摊子上那些排队买早饭的年轻人们则手忙脚乱地扫码付款，接过早饭便赶忙跑回自己的共享单车跟前，将早饭扔进车框里，熟练地扫码开锁，蹬着车子便朝单位赶去。
　　 随着汽车拐出胡同，何明将车开上了马路。此时的车流量并不大，何明熟练地打转向灯掉头。随着仪表台上显示水温达到正常值，何明开始缓缓地加速。开过两个路口后，何明将车停在了家门口。
　　 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大件家具要搬的话，一辆SUV车是完全可以拿来搬家的。何明的父母用行动印证了这个观点。当汽车停在何明父母新家的单元楼下时，何明也从一个车夫，成功升职成为了搬运工。相信所有帮父母搬过家或者自己搬过家的朋友们都知道，除了一趟又一趟地楼上楼下跑之外，当把所有东西搬进房间里时，成就感还是有的。
　　 当满头是汗的何明讲最后一个纸箱放下，腰都快被累断的何明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而只一支烟的功夫后，何明便再次和父亲踏上了返程。
　　 “这会儿二环上怎么这么堵？”汽车里，父亲问道。
　　 “快八点了，早高峰的车上来了。”何明说道。
　　 “上回你妈开车，我俩40分钟就到了。”父亲说道。
　　 “那是，你俩不到七点就出门，那肯定快呀。”何明郁闷道。
　　 父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车厢里再次陷入沉寂。何明开着车，父亲就坐在一旁看着窗外。
　　 “今天还得搬几趟？”过了一会儿，何明首先打破沉默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还得两趟，剩下的东西先放在阁楼里，以后有时间在慢慢倒腾过去吧。”父亲说道。
　　 “哦。”何明应道。
　　 随着车子停稳，父亲首先下了车子。因为何明家附近的路很窄，何明只能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临时停一会儿。锁上车子，何明一溜小跑地跟着父亲回到家中。一番装运后，满头是汗地何明一个人开着车子赶往了父母的新家。
　　 随着时间来到下午一点，何明将汽车停好，而父亲则在一旁指挥着何明停车。尽管何明知道父亲并不会开车，但又惧怕父亲的“河东狮吼”，也只能耐着性子听着父亲指挥。
　　 刚停好车，母亲从楼门里走了出来，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一塑料袋打包好的食物后，三人便一同走进了新家的大门。
　　 “明明，单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饭桌前，母亲问道。
　　 “都收拾完了，明天下班我都给拿回来。”何明夹起一片熘肝尖说道。
　　 “那些之前带到单位里换洗的衣服，拿回来洗洗在收起来，你们那宿舍是半地下室，衣服放时间长了容易滋生霉菌。”母亲说道。
　　 “嗯，明天周日，我值完班回去就洗。”何明说道。
　　 “干嘛不今天就洗？”父亲此时插话道。
　　 “我去，今天都快累死了。”何明没好气地答道。
　　 “你可真行，干这点活儿就喊累？”父亲说道。
　　 “行啦行啦，都少说两句吧。”母亲急忙打着圆场。
　　 随着天色渐暗，时间也来到了晚上五点。何明启动车子，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加油卡和行驶本。热车的空隙，母亲嘱咐何明开车要胆大心细。夜间开车要注意保持车距，别走神，别犯困，到家报个平安。何明点了点头，同父母道别后，何明便驾驶汽车离开了父母家。
　　 因为大件家具已经全部就位，今晚便是何明的父母在新家度过的第一晚。然而此时正欣喜于终于能回家住的何明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那一晚双双失眠了。
　　 “他爸，你说咱俩以后在这边住了，儿子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客厅的沙发前，母亲说道。
　　 “他30多岁的人了，又不是没自己住过。”父亲点燃一支香烟说道。
　　 “唉，以后咱俩不在他身边了，他就一个人在城里住......”母亲叹气道。
　　 父亲也叹了口气：“过几天吧，等他休息的时候叫他回来住两天，顺便帮着归置归置。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洗洗睡吧。”
　　 将车停好后，何明背着包便朝自己的住处走去。打开房门，何明将背包随手丢在门口的柜子上。打开电视，何明搜索着自己喜欢看的电视节目。随着电水壶的水烧开，何明拿出茶几下父亲留下的一个铁皮茶叶桶，捏出一些茶叶放进茶壶里。看着滚水中翻腾的茶叶，何明似乎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电视里此时正在播放的是何明最喜欢的电影《速度与激情》，何明给母亲发了一个报平安的信息后便将手机扔在一旁。虽然电影中的动作情节紧张刺激，可何明却越看越觉得没意思。洗了个热水澡后，何明关上了电视。做在床边，何明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自从父母来此借住，自己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想回来的地方。如今终于回来了，可何明如今才突然发觉，对于自己来说，这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因为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
　　 犹豫了很久，何明才最终关上了房间的灯。闭上眼睛，何明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母亲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便是各自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