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幸运日(小说)
丽丽的心头有些热,她试探着问,“谢哥你这几十年,难道真的一次女人都没沾过吗?你给我说说,我想听,很好奇。”姓谢的老汉叹了一口气,“那年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同村的伙计拉我去花钱找女人,我没敢去。那种事我懂,可真的一次都没做过。”
丽丽忽然就说,“你想不想做一次?”说完她就呆住了,手下也停住了动作。
两个人同时僵在那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这种时刻其实很美好,像交流,又像生长。一只手慢慢移过来,盖在了丽丽的手上。丽丽偷偷瞥了他一眼,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在他单薄的衣服下,她看见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个可怜的人,欲望还在的男人。
自从干上按摩,丽丽多次见识过男人的反应,尽管不普遍,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易燃,都会在她的手下现形。她总是看见就当没看见,也从不认为他们猥琐。风吹草动,牛羊露头,文人还要为此写诗。偶尔有人想越界做点什么,就像她想和高粱做点什么一样,高粱不肯给她一次,她也从不肯给他们一次。但眼前这个男人,他是不一样的,他像一棵从未被阳光照耀到的树,眼巴巴地翘望一生,孤独一世。也许一直到死,他都不会得到哪怕一次女人的抚慰。
丽丽稍稍低下身子对他说,“谢哥,我是个正经女人,但我想给你当一回真媳妇。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故意把我留在你这儿了。我知道你想了,我也是自愿的,免费的。你躺着别动,我去端点水搞搞卫生。”
堂屋的呼噜声依旧。丽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
十一
睡梦中的王嫂被突然摇摇醒,她睁眼看到丽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色惨白,像某个影视剧中的女鬼。丽丽结结巴巴地说,快起来,快给那个侄子打电话,姓谢的老汉没气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嫂翻身下床,跟着丽丽跑到小西屋,但见姓谢的老汉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完全睡熟了一般,面部十分安详。王嫂伸手一试,果真没了一丁点呼吸。王嫂捂着心口说,这是咋回事?你咋发现的?他咋连个裤衩都没穿?丽丽的手紧紧攥住王嫂的胳膊,“你先别问了,我随后再给你说。你有他侄儿的号码,赶紧把他叫来吧。”王嫂说,人肯定不行了,咱还是先给他穿点衣服,瞧这啥啥都露着,没法给人看。
俩人慌里慌张地给死者穿衣服,王嫂突然抖露出来一件粉色内衣,“丽丽丽丽,这玩意儿不是你的吗?”说着她惊恐地看向丽丽半掩的胸部,“老天爷啊,丽丽,你不是疯了吧。”
大脑门的中年人第二天早上才赶到,跟进来的还有一群白衣人。大脑门的中年人一进屋就“大爷大爷”地叫着哭着,直到丽丽和王嫂一边一个把他从地上拽起。他惶惑地望着她们,“咋会这样?咋会这么突然?”王嫂马上说,“你不知道你大爷有病啊,你不会怀疑是俺俩把他谋害了吧。”一位白衣人接过话,“刚才都检查过了,应该属于脑中风。一会儿专用车就来了,先拉走隔离,然后火化。”
大脑门的中年人立刻上前一步说:“不同意火化,我大爷必须埋进祖坟。”
一位圆胖脸的白衣人说:“这你说了不算,你也得实行隔离。还有你们,准备上车吧。”他指了指丽丽和王嫂。
路上王嫂扭着脸,不想和丽丽说话。丽丽始终低着头,泪珠一颗颗地砸在鞋面上。丽丽已经把昨晚的情况大致给王嫂作了坦白,说我咋知道会出这种事,好好的他就没了动静。王嫂气得咬牙切齿,说你白在江湖上混了,难道你不知道有脑病的人做这种事,太激动了就会中风,就会送命。这叫“马上风”,懂不懂?你以为你好心,你想成全他,结果可好,要了他的老命。他侄子还算厚道,没有追着不放。要是他知道了真相,要是打起了官司,你赔得起吗,负得起责任吗?
住进隔离点,丽丽还像梦游一样魂不守舍。她对王嫂说,你把那侄子的手机号码发给我。不论他大爷最终埋在哪儿,能不能进祖坟,我日后都要去拜拜,给他磕头烧纸。
十二
过了一段时间,某个不被注意的日子,疫情封控突然解除,封条、路障、红袖箍一夜间消失。丽丽的小店和隔壁老王的面馆第一时间敞开大门,但大街小巷却不见了一个人影。连着几天,万人空巷,偶尔有车驶过也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转瞬即逝。王嫂又动了心思,过来说服丽丽重操旧业,再去扮演新娘搞点收入。丽丽说我真的过透瘾了,再也不想一场场演戏了。王嫂说你看这形势,突然就放开了缰绳,可竖起耳朵听听,全世界都在咳嗽,还不知会有多少该死不该死的老年人过不了这个坎。
丽丽想的是,和她拜过天地的那些老光棍,一个个的不知道活没活下来。她想对他们说,倘若你们进了祖坟,游走阴间,可别到处乱说我是你们的媳妇。我陪不了你们,我有丈夫和孩子,我还得在阳间活人。
至于姓谢的老汉,她其实没觉得他老,在心里一直把他当成有了年纪的大哥。他死得太早了,她本来打算回头给他找个老伴的。为了她这个假媳妇,他竟然猝死在了她的身上。他值得吗?他说他死后要来给她当卫士,他来了吗?
王嫂经常看见丽丽对着店门外烧香磕头,似乎漫无目的,搞不清她这是在祭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