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相思风雨(小说《山乡岁月——人情篇》)
相思风雨
山乡的岁月是令人陶醉,而又令人心碎的。有着舒心惬意的甜蜜爱情所带来的美好的回忆;也有着分奔离析的情断义绝所带来的痛苦的相思。正如飘摇的风雨,既给你带来温馨的甜润;也给你带来沉闷的苦涩;还给你带来苦涩与甜润参半的体历。岁岁年年,日日月月,朝朝暮暮,爱情犹如温馨的春风,无时无刻不在吹开你久闭的心扉;情爱犹如甜润的甘露,无时无刻不在滋润你干涸的心田。卿卿我我,情情爱爱,欢欢乐乐,爱情又犹如缠绵的风雨,时时刻刻让你魂牵梦萦;情爱又犹如凄凉的风雨,刻刻时时让你相思挂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依。
(一)鹤鸣山乡
与平平的猝然离情叛爱之后,我沉入到失却情爱的苦痛之中。精神恍惚,意志消沉。那个凄凉的风雨交作的夜晚,我用颤抖的手,握着败残的笔,铺开着发黄的纸,把一行行断情绝义的文字和着一把把的愁泪撒满一个个格子。虽然这是被迫,出于无奈才做出的举动。然而我心犹不甘,我情犹未了。因此,那晚愁恨交加,泪儿湿透枕巾一片。家人深知我不情愿与平平的离析,然而父母出于今后幸福的考虑,只得忍痛割爱。平平自然无故,只怨她父亲沉迷赌博,直闹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事已至此,只能与平平分奔,家人也只能千方百计给我安慰,以求得抚平我心灵上的创伤。于是,在我身边就出现了鹤儿。
鹤儿姓谢,来自鹤川,她是我妹妹的好友。鹤儿长得十分端庄秀丽:杏眼柳叶眉,粉鼻樱桃嘴,双眼常含情,脸颊常带笑。她一身学生打扮,初看起来,让人感到她是一位纯朴的女生。那打着红蝴蝶结的两根辫子,就是最好的见证。鹤儿性格开朗,是属于比较热情大方的一种类型。然而,她初来我家之时,总有一种腼腆之感,她见了我,怯生生地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后来,在我妹妹的撮合之下,她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活泼开朗,挺乐意接近我的。我们一家子,兄弟姐妹多,热热闹闹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打扑克,做游戏,拉胡琴,下象棋。鹤儿她十分贪玩,她最喜欢打扑克,要四个人打。她总要与我打对家,就是做我的朋友,我都嫌她太赖皮了。她为了看我的牌,故意把自己手中的一张牌掉到地上去,然后,她装作到地上去捡牌,趁机在我脚上拧上一把,示意我,把我的底牌亮给她看,她打牌的时候心中有一个数。就这样,这一盘我与鹤儿不光彩的赢了。我妹妹可是个大侦探,第二局时,鹤儿故伎重演,当场被我妹妹捉住了。她只得认罚。这一来,这一局也就只有输的份儿了。
我们兄妹要去种马铃薯的时候,鹤儿也要去。她说:“种马铃薯,我内行着呐!”于是,我与弟妹们挑着肥料,她帮我们提了马铃薯的种子。我们先是翻地,鹤儿很勤快,她帮我们整理好翻过的土地。把地整理成一个一个的四方块,并在每个四方块上均匀地打窝(小坑),我的弟弟负责挖地,挖完了,他就要在窝里放进马铃薯子。放得太快了,以致于有的子芽朝下了。鹤儿一见取笑说:“你让马铃薯往地下长吗?它可不是穿山甲!”说罢她就过来,一本正经的教我弟弟如何放马铃薯子在土窝里,还把已放过的子端正过来。我弟弟有点儿不服气,他说:“那你放几个给我看看!”鹤儿真的端起竹蓝,就开始在土窝里放子。看她放马铃薯子时的样子,真有点农家少女的味儿。头戴着尖顶的竹笠,一只手挎着竹篮,一只手从竹篮里撮出马铃薯子,非常迅速地撮、放,又端正又规则。说实在话,我是知道我弟弟玉宇的一门子心思的,他想放完篮子里的马铃薯子以后,把剩余的不长芽儿的马铃薯,拿出去烧火烤着吃,因此,他那么积极。刚翻完了地,就自告奋勇地去放子。这一阵子,他看了鹤儿干的活比自己来得强,就没话可说了,只好悻悻地去拿锄头整理土垅去了。
一会儿,我们四五个人,翻完了地,种完了马铃薯。于是,就把剩余的马铃薯子儿拿到山地边上烧火烤着吃。玉宇表现得最为积极,他像山老鼠那样敏捷地搬来了许多稻草与柴。我负责烧火,直把木柴燃起,那熊熊烈焰腾空,灰烬越烧越多,都成了一大堆了。于是我们就把马铃薯子放进火堆里,再添柴猛烧了一阵子。只觉得一股股烤马铃薯的芳香味儿从灰堆里传来,大家早已是垂涎欲滴。于是大家就动手扑灭柴火,用木棍把烤熟的马铃薯,从火堆里拨了出来,每个人分了十几个,放在土上冷却。等冷却了,大家就开始吃起烤马铃薯来。直吃得满嘴满脸都是灰,一个个像那花面猫似的。大家一个劲的互相取笑着,欢闹着,整个山弯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傍晚,我们迎着寒冷的晚风,回到了家里。大家又开始烧火做饭,还动手烧了几样菜,就有滋有味地吃起晚饭来。玉宇非常挑食,他把分给他的半碗茹丝,往猪栏那边一端就没有了。大概是他把难以下咽的茹丝,倒给了我们家养的肥猪享用了。我们几位正在伸长脖子在桌旁吞咽那茹丝的时候,玉宇早已去盛了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很有滋味地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雪白的米饭,的确叫我们几位眼馋,于是,我们就加速吞咽干茹丝,都争着去吃白米饭了。玉春非常好客,尽把桌上摆着的好菜,往鹤儿碗里搬。鹤儿连连推辞,把个玉宇的眼光拉过来,牵过去。
入夜,我们兄妹几位都要围坐在一起,读书、写字。鹤儿也过来凑热闹,她负责给小弟妹们做指导。指指点点,指手划脚,俨然是一位标准的教官。她时而指责玉宇的字写歪了,时而又在夸玉玲的数学题做对了;时而又在纠正玉燕写错了注音。我与玉春不断地赞美着她,亏她年纪轻轻的,却就有那么多教小孩的方法。我说:“鹤儿,你将来当一位教官,可是绰绰有余哟!”鹤儿说:“飞哥,你就别取消了!小妹的底子你不是不知道哇!”
的确,鹤儿读完了初中,就没有继续上学。她父母还把她许配到西川,做一位小青年的未婚妻呢!她非常反对,可是,又百般无奈,只是伤透了心儿,尽在生闷气。她嫌那西川的青年年纪大,大过她七八岁;跟了他一辈子背黑锅,永无出头之日的。因此,她千方百计地提出退婚,然而,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达不到目的的,于是,她要找人帮忙。而这个“人”,她还没有物色下来,一旦找到,她是要把自己的终身相托给他的。对于我,鹤儿却十分的敬慕,她有过种种期盼,也有过种种美好的愿望。只是把爱意深深地藏于心底,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当初认识我的时候,我已与平平姑娘订了婚,她非常失望。虽然那时她才读到初二,但对于爱情,她却理解得非常透彻。此次来我家,她也许正是来寻求她的爱,为了她能够脱离苦海而来。她非常怨恨父母,早早的不顾自己的强烈反对而做主给她订了亲事;她非常怨恨西川的那位青年,你怎么不去找人家姑娘,偏要来找我呢!更可怕的是:订了婚,就好像是犯人的脸上黔了印“刺配沧州”一样的难堪,不自由,走到哪儿都有人认得出来。可是,这是既成事实,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可不是那种听天由命的人,她要抗争,她要拼搏。她与父母抗争,除非你们改变主意,否则,自己就要一走了之了;她与西川抗争,不给那青年好脸色看,他送的礼物,她拿过来甩了出去,他的人进门,推出去,把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在鹤儿的不断抗争之下,西川方面,开始动摇。他们提出要退还聘礼,解除婚约,这对鹤儿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事。然而鹤儿的父母却十分固执,非要维持这桩婚事。并且以父女关系相要挟,如果鹤儿不听从父母的话,就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不再认她这个女儿了。在这么强硬的态度之下,鹤儿作为女儿,处于劣势的一个群体,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抗争,只得离家出走。女儿的出走,对鹤儿的父母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也把心软了下来,接受了西川的退还礼金,解除婚约的要求。只是有些气不过,鹤儿母亲几次三番地派人寻找鹤儿,他父亲只是缄口不语。
事隔不久,鹤川的人终于到山乡找到鹤儿。他们好言相劝鹤儿回家,不能因此气伤老父身体。于是玉春做了鹤儿的思想工作,并陪同她回到鹤川。鹤儿的回家,她母亲自然是非常高兴,她父亲也消了气。西川就派人来,催促退还礼金,解除婚约。鹤儿父母于是就将西川的聘礼及礼金如数退还,并接受了西川的解除信。这样,鹤儿在自己的不断抗争之下,终于彻底解除了西川的婚约,摆脱了烦恼。
正月里农事并不繁忙,种了马铃薯,接着就平整秧田,放谷子,播稻种。我家没有那么多田,因此,秧苗就请求叔伯代播了,只要等到插稻的时候,去他们秧田里拔秧苗就是了。于是,我接到母亲的来信,去了西川,暂代一下母亲的商业工作。母亲掌管的是棉布门市部,专卖一些布匹、棉花和一部分成衣。工作不十分忙,也不十分繁重。我去替她做剪剪布,卖卖棉花、衣服之类的事儿。因为当时都在使用布票,所以剪布,买棉花、衣服,都得细加计算,不能出丁点儿差错,否则就得自己赔偿。
在西川的时日里,我不大适应母亲的工作。虽然没有出现差错,但是这工作太枯燥乏味了。于是,我就借机交朋友,与西川的许多小青年打得十分火热。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关闭了营业部,于是就相邀西川的小青年们一起玩耍。我们时常趁夜聚会,拉拉二胡,下下象棋,打打扑克,练练书法。谷林与陶谦与我玩得最好,他俩不仅在人格上,而且在学艺上,都高人一筹,算得上是有志青年。只是他俩没有机会报效祖国,空负一身才学,圉于家室之中。我常去他们家中玩耍,他们都非常客气,都拿出家中好吃的东西招待我。由于白天工作较忙,营业部又有严格规定,不允许会客。因此,晚上的时候,我经常约他们来我居室做客。他们一来,我的居室就显得非常热闹了,谷林吹笛子,陶谦拉京胡,我也凑合着敲敲鼓板。于是我们就开始演奏起革命样板戏来:《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红灯记》等,我们都能把整本旋律,演奏下来。可就是太热闹了。这样一来,可恼了单位里的一个领导。她当时身怀有孕,喜静不喜闹,我们这样彻夜欢闹,她非常反感。虽然没有跟我们明说,心里却恨死我了。于是,她通知我母亲,说我不胜任这份工作,要我母亲赶快回单位上班。我母亲严厉地批评了我,告戒我不能把外人带进单位里。我总是抱怨那位领导,你身怀有孕,还不请假回家休养,人家娱乐,你又嫌吵闹,既然嫌我们吵闹,就明说了呗,为什么偏要说我工作不胜任呢?我自觉工作没有出现丁点儿闪失,你何苦用这样的手段来逼我呢!
西川乡书记的女儿是一位正直的人,她叫林颖,看我受了委屈,愤愤不平。她非要去责问母亲单位的那位领导,我一再劝她不要去惹麻烦,我又不想干这份工作,因为在这个工作岗位上,我无用无武之地。我还想着要去考大学的,因此,时时刻刻都在等待时机。一旦恢复高考,我一定要试一试我的才学的。谷林与我有相同的志向,只不过他的要求低一些,能考上中专师范,也就心满意足了。林颖也是一位有志的青年,她正在云崖高中就读。她的理想也是考大学,或者就去当兵。她时时在暗下苦功,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静等祖国的选择。
我与林颖的结识是在一次溪边写生时,她那时也拿了画夹,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连衣裙,到西溪岸边素描。我当时是画了一幅山水素描图,那图上画了红日、青山、绿水,觉得画儿还缺了点什么似的,于是就想到了人物,在画上添上一个人物,那就更加完美了!那林颖凝立于溪岸,春风吹逸着她满头墨瀑似的长发,这不就是入画的最好的人选吗?于是,我偷偷的将她描入画中。最后终于让她知道了,她非要看那幅素描,我只得将画儿双手奉上。她一看此画,脸上露出了钦佩的深情。当她看出画中的人物就是她时,她娇嗔着撒娇地对我说:“好你个呆头鹅,坏死了,真是坏死了!”她提出要我把这幅素描送给她,我说这是一幅草图,不中看的。她又要求我把画儿着上颜色送给她,我便答应了。回来就把画儿着了颜色,并题上了画名“临风”,意为“春光明媚,少女临风”。就把精绘过的这幅画儿送给了她。她非常高兴,即刻把我的这幅画贴在卧室的内场上,时时刻刻在观赏。后来,她约了她的好友青青一起来拜我为师,要我教她俩绘画技巧。我说当不了她们的老师,自己也只不过信手涂鸦罢了。我说:“拜我为师,我可不敢当,共同学习,互相学习,这才是正事儿。”从此之后,我们仨常聚林家,互相切磋画的艺术,于是就与他俩结识,并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再说鹤儿回鹤川不久,终于料理完烦人的婚事。她如今是一身轻松,又开始过起无忧无虑的生活来了。甭说她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就是她那心情也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上来了。于是她怀着愉悦的心情,一路来到山乡,又来到我家。玉春替她高兴得不得了,伴着她去游雁荡山,还数珍宝似的给她介绍对象。鹤儿惟有摇头,总是不表态。玉春寄信到西川,让我回山乡。我也正好想清净一点,选择回家复习功课,反正母亲已经接回了她自己的工作,我呆在西川又没事可干,况且那位领导对我又那么反感。于是,我告别母亲,回到了山乡。玉春与鹤儿去雁荡,正在游兴上,过几天才能回家。我与弟妹们白天上山砍柴,夜晚复习些功课。学习与农活安排得十分紧凑,没有片刻的安闲。就这样在山乡过了几天,到了第三天,玉春她们也从雁荡回到山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