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冀】话说友谊(随笔)
在阅读古希腊先贤普鲁塔克的著作《道德论丛》时,当读到第七章《论知交满天下》,结合第四章《如何从友人当中分辨阿谀之徒》,我陷入了沉思。被普公的观点拨动照明的心灵,第一次认真地对自己人生中的朋友来了一次梳理和过滤。
梁实秋先生说过:“朋友居五伦之末,但朋友是极重要的一伦。亲情是无可选择的,朋友则是可聚可散,可合可分的。”我特别认同梁先生的观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打从幼稚园算起,我们就有了发小、闺蜜、同学之谊,无论人生处在哪个阶段,哪个境地,都能在自己活动的圈子找到志趣相投的“姐妹”“兄弟”,甚至是忘年交师友。朋友之间若相互了解、欣赏、信任、包容,无论是锦上添花亦或雪中送炭,都会让人体验到如沐春风的愉悦,都会让人在凉薄的世态中感受到人情的温暖。
当然,随着世事变迁时空转换或移情别恋,有些朋友走着走着就散了,关系处着处着就淡了,友情会像薄纸上的铅笔画,渐渐模糊不清,相忘于江湖倒是一种常态。只有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忆起某个在一起的场景,心头仍会有温情的余韵荡过。几十年“风吹雨打”中能长久不疏者,可算是故交知友,彼此都是各自人生旅程不可缺少的伙伴,可以畅开心扉嬉笑怼骂,可以给你谏言批你逆鳞,亦可援手给你激励助力,亦可是你借给银钱不必写收据的人。屈指一算,这样的故交知友若有那么几个,那真是人生赢家。真正的知己朋友之间无须寒暄,仅仅是一瞥之下或一个微笑,就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之感。
然而,人在社会中求生存,与各类人周旋打交道,貌似朋友的人一大堆,真正情投意合的友人还得用心遴选。如何从一群个性迥异的人中分辨出心智淳良真正与你契合的友人呢?读了普公的文章后,我至少明白了:知交满天下太理想化,知交半零落才是人生常态。“不必结交很多朋友,不必建立可有可无的友谊”,我认为说得极是。俗语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道,但朋友多了难免应酬就多,当你浮于人事疲于分担,感到社交太费劲时,反而会羡慕没有人情牵累的自由洒脱。当你满怀热望去捂热一个新朋友时,被你冷落的老友一定会心有失落,怨你喜新而不再恋旧,无意之中多年萦怀的真挚情谊,就会打了折扣苍白许多。因而净化圈子,能够拥有心智坚定的三五个朋友,真就已十分难得。
普公说,真正的友谊要具备三种特性:“良好的德行标准、愉悦的亲密关系、满足的需求作用。”良好的德行标准是毋庸置疑的,亲贤远小的理念,友直友谅友多闻的圣人语录早已深入人心。至于愉悦的亲密关系这一点就让人觉得有所警惕。能和你推心置腹的朋友,在一起相处坦率真诚,自然亲密愉悦,因为彼此是真的希望朋友优秀出众,不存在嫉妒猜忌。但人心太复杂幽暗,人性是有爱戴高帽子的弱点,喜欢别人对自己说奉承话。一旦有心机的玲珑客,对你表示出恭敬知礼的模样,讲些赞誉备至的话,就会让人产生自我膨胀的夸耀心理,俨然一下子遇到了真正懂自己的知音,从而把一个投其所好的阿谀之徒当成了朋友,貌似亲密愉悦的关系中,藏匿着掉入奉承陷阱的危险。因此,和声过度使音乐难听,交朋友一定要警惕那些巧言令色之徒。对朋友过度热情或殷勤的马屁精,往往会助长我们盲目的自负,久而久之会毁损我们的清白,不利于人保持清醒的认知。普公的交友忠告,像高超的乐师在弹拨琴弦一样,不仅听后感到愉悦,还能从中获得教益。
普公讲交友会满足我们的需求,亦是大佛讲的家常话。打麻将的人有麻友,跳广场舞的有舞友,作务庄稼果树的人有农友。大家互相照应、分担、援手、倾诉,彼此欣赏、帮衬、规劝、激励,在相互“麻烦”中成就人情的美好,满足着人的各种情感需求。有时候,朋友就像一个导管,让人生的各种失意快乐都畅意地流过,流过,不必给人生造成情感的淤塞和破裂,能让人在寒凉中抱着团取暖,在庸常平淡的生活底色上,投抹几笔浪漫的亮色。
我从普公的文章中,还懂得了坦诚对待朋友的分寸。再亲密的友人,亦要彼此尊重体谅,且不可信口雌黄呈口齿之快,不分场合不论心境就给友人抨击和嘲讽,伤人颜面等于自我贬损。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但若裹上文雅和明智的“糖衣”,就一定会让友人心悦诚服地接受,心灵并得到滋养。当然,人的能量有高有低,只有多才好德能量强的人,才会拥有各种类型的友人。在我多年的交友实践中,觉得性格互补的人容易成为朋友。如性格内向型的人,就渴望交到热情奔放的朋友;喜欢文学的人,有个搞音乐人做友人亦不错。中国的智者早就讲过“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箴言,朋友之交真的不宜浮杂,也不宜过度直白。君子之交淡如水,距离产生美,谁也不会担心熟悉到彼此心生嫌恶。
关于友谊的观点,我很认同两句话:一句是“获得朋友的唯一途径,就是要自己够得上朋友”;一句是“自私、小器、嫉忌,不喜欢成人之美,不乐闻人之誉的人,不能获得朋友。”品质、胸襟,就是那棵梧桐树,生机勃勃的梧桐树栽下了,何愁招不来“凤凰”呢。比如周至小城的“济美读书会”“远风诗社”,就是周至最美的文化景观,吸引了许多文朋诗友,共享学习之乐,共沐文明之风。
“友谊有时像婚姻,由误解而亲近,以了解而分手”,木心论友谊的话有点扎心,但这句话却很真诚。合则聚,不合则散,道不同,不相为谋,自有一种爽利劲儿。古代的“割席断交”典故,就把貌合神离的两个朋友,活化在人的眼前。而作为书虫,我有时候觉得,书其实亦是人最可靠的友人。晨昏忧乐,只要想与之畅聊,一颗有趣的灵魂总会从书页间现身,与我在窗前或灯下,同销世间的烦忧,共话人世的沧桑。
阅读,有时候就是交友。读不同的书,交不同的朋友。书友似乎亦芸芸,但皆成过往,真正走心的书友,就一定会让我成长。只要心有灵犀,即使远隔天涯,亦若比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