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蓠】车轮滚滚话春运(随笔)
一
2024年的春运,于1月26日拉开了帷幕。据有关方面报道,今年的春运为期40天,预计发送将近5亿旅客。5亿是什么概念?就是相当于将全世界十六分之一的人口,在短短的40天里,集体迁徙了一次。而春运启动的当天,铁路就发送了1060万次旅客,随着春节的临近,每天的运送量将不断刷新。因此,“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成了当下最主要的话题。
春运一直是中国的特色,有不少外国人对此不理解,认为这样运来送去的,有何意义?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其实,他们是不了解中国的国情,更不懂得中国老百姓对过年的浓郁情结。
春运现象的长期存在,从客观原因来说,主要是各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一直以来,长江三角洲、珠海三角洲等地方,是国内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大量劳动力涌向上海、深圳、浙江、江苏等经济发达省市,承担着这些城市的建设和运转,为这些城市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从主观原因来说,一年一度的春节,一直是中国人最期盼的节日,而回家过年,是每个中国人最浓郁的情结。无论身在何处,每到春节,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家,与家人团圆。哪怕这一年自己颗粒无收,哪怕家只是个简陋的房子,只要父母妻儿在,也要回家过年。所以,回家过年,不仅仅是一种传统习俗,而且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与释放。
中国人坚持回家过年,早已形成了一种习俗。前三年的疫情,给回家过年按了暂停键,现在好了,一切恢复正常的生活轨道,回家过年不再是一种奢望。当然,也有不少人常常会抱怨现在的过年,越来越没劲了,因为吃腻了大鱼大肉、听烦了家人和亲戚无数的盘问、跑不完的亲戚等等,但真的到这时候,不管路途有多远,车票有多贵,他们中不少人,还是会忍不住寂寞,回家过年。
还记得当年有一张反映春运的照片吗?它说的是2010年在江西南昌火车站附近,有一位年轻妈妈格外令人注目。因为她一手抱着生病的孩子,一手提着旅行袋,背上还压着硕大沉重的编织包,步履艰难地朝火车站走去,但她的目光却那样炯炯有神。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恰巧被新华社记者周科拍摄了下来,后就取名《孩子,妈妈带你回家》,刊登在各大报刊上,引起巨大轰动。
正因为中国人有这种浓厚的回家过年情结,我们就不难理解当年珠江三角洲地区,曾经每年都有60万外来务工,在春节前夕,骑着摩托车带着家人,千里迢迢地奔赴自己的家过大年。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一路上冒着寒风冰雪,忍着饥饿,义无反顾地往家的方向驶去。
正因为中国人有这种浓厚的回家过年情结,我们不难理解2008年春运,因南方突发雪灾,造成大批列车停运,40万回家过年的外来劳务工,滞留在广州火车站11天。在这滞留的11天里,中央派出了4万名军警人员,到广州火车站维持秩序,一边安抚旅客,一边提供源源不断的食宿,从而保证了秩序的稳定。之后,各铁路运营逐渐恢复,职守的军警们,又忙不停地将滞留的旅客送上火车,而他们没吃上一口热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二
铁路一直是春运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大门打开后,长江三角洲及珠海三角洲地区,已经开始涌入大量外来劳务工,而铁路建设还依然停留在“绿皮车”年代,列车也是原来的三种,即普快、直快与特快,车速慢,运送能力非常有限。直到2008年8月1日,中国才有了第一条京津城际高铁。之后,中国高铁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截止2020年,中国高铁营业总里程已经达到3.9万公里,名列世界第一,车速也达到了350公里。譬如上海到北京1300多公里,过去乘特快列车也需要21小时,现在乘高铁只需要5至6小时。因此,快速高效的运营速度,给每年春运带来了有力保障,游子们再也不会为回家过年发愁,再也不会出现当年60万外来劳务工,骑着摩托车,千里迢迢地回家过年。这应该感恩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不断深入的改革开放,才造就了今天的丰硕成果。
车票,一直是春运绕不过去的话题。过去,还没到春节,背井离乡的劳务工们,就开始为车票发愁。不少人为了能买到一张车票,几天几夜在售票处排队,苦不堪言。九十年代初,我曾经在上海火车站售票处,遇见一位在上海卖蔬菜的贵州大叔,他告诉我,他在售票处已经排了整整两天两夜的队,总算买到了3张普快无座票。买到票的大叔喜不自禁,而我心里却不是滋味,上海到贵阳1800多公里,他们一家三口,将要在这沙丁鱼罐式的绿皮车厢里,站40多个小时,且被人推来推去的,要遭受多少罪?
九十年代,铁路系统还没有实施单位劳务工春节假期,由单位统一组织登记买票的办法,直到2015年才开始正式实施。由单位统一组织登记买票的办法非常有效,一方面确保了广大劳务工能买到回家的车票,一方面也有力地打击了票贩子。
九十年代,铁路票贩子非常猖獗,成群结队地出现在火车站,常常以高于车票几倍的价格转手倒卖,获取非法利润。不少无法买到车票的劳务工,只能无奈地从他们手里买下高价车票。车票的奇缺,也诞生了一些地下制假者,大量假车票,一度出现在各地火车站,严重扰乱了春运秩序。1993年春节前夕,我去上海火车站,接从北京回沪的母亲,路过进口处,看见一位外地模样的年轻女子,一手领着幼儿,一手提着沉重的包裹,在不停地哭泣,身边还围着不少人。我一打听,原来这位年轻女子,不慎买了票贩子手里的假票,被工作人员拒绝入内,还叫来了警务。
春运期间的票贩子,以及车票制假者,扰乱春运秩序的违法行为,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视,因此,九十年代,春节前夕,打击票贩子和制假者的行动连续不断,一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然而,没能从制度上根本铲除这一毒瘤,票贩子及制假现象还时常死灰复燃,一直到2012年春运,铁路系统实行了实名登记的办法,个人凭身份证才能购票与上车,才从根本上杜绝了票贩子和制假现象。以后,随着网络技术的高度发展,手机订票、手机付款等,成了春节购票最便捷的工具,广大劳务工再也用不着到铁路售票处,苦苦排队购票,回家的路,不再艰难。
三
除了铁路运营外,汽车也是春运很重要的补充。虽然汽车运营量有限,乘客也多数是周边省市的外来务工者,属于短距离运输,但如果没有这一块,不仅会给铁路运输增加压力,而且会给众多劳务工带来诸多不便。铁路有铁路的优势,汽车有汽车的便利,汽车能将人送到离家最近的地方,而铁路只能将人送到规定的车站。所以,铁路与汽车在运营这方面,是互补互惠,各有优势的交通工具。
如今长途汽车站的运营压力小了不少,因为很多劳务工都有了私家车,每逢春节来临,开着SUV车,载着一家3口,喜气洋洋地回家过年。年后,再载着人、载着满满的土特产回自己岗位工作。然而,八九十年代可不是这样,各大城市的长途汽车站,运营压力不比铁路小。就拿上海的长途汽车站来说,小小的售票窗口几乎天天爆满,连夜排队购票的队伍,都有几百米长。在这种情况下,黒车应运而生,小客车及微型面包车,像蟑螂一样在长途汽车站周围爬来爬去,招揽着乘客。假如仅仅是为了赚点外快倒也罢了,黑车车主却是贪得无厌,恨不能赚个盆满钵满。在这巨大利益诱惑下,黑车车主不惜以身试法,铤而走险,有的超载,有的车辆状况很差,也有的为了逃避公安检查,疯狂飙车,给乘客生命安全带来巨大的危害。
为了解决外来劳务工回家过年的困难,不少企业经营老板,不惜花巨资租用大巴,送劳务工回家。譬如:像国内服装巨头马建荣先生,每年都要包车200辆,送来自各地的劳务工回家过年,每年的包车费用都要在1500万以上。马建荣先生说,企业要舍得花钱,只有将员工当成家人关心,员工才会更好地为企业出力,事业才能源源不断地发展。
四
我曾经以为春运,是改革开放后才出现的新生事物,查阅历史资料才知道,早在民国时期就有了春运的影子。不过,那时候不叫春运,只是多了些火车汽车轮船而已。浓厚的回家过年情结,促使很多身处异乡的人,在春节前夕匆匆忙忙往家赶,各个火车站、汽车站、轮船码头到处挤满了回家过年的人。没钱的穷人,自然回不了家。即使有钱的人,也得费很大力气,花很多钱,才能搞到一张回家的车票或船票。因为民国时期,交通运营能力非常有限,远远满足不了社会的需求。中国当代文学家梁实秋先生,曾经形容当年在火车站售票处买票的情景,说:“人拥挤得令你不敢想像,买票的时候,气力稍微虚弱一点的人,就有生命之虞。”可见,那时候买车票,真的是用生命来博弈。
正因为民国时期,政府腐败无能,交通工具极度落后,曾经享誉文坛的一些作家名人,只能各显其能,想尽一切办法回家过年。譬如:郭沫若每次回家过年,只能站在车厢里,即使偶尔抢到有座票,到时候座位也常常被别人占了。因为无法买到票,回家的路坎坷艰难,沈从文展转了15天,冰心用了9天,才从北京展转到上海。沈从文回家,路途北京到湘西,交通工具是火车、汽车、轮船加轿子。冰心的交通工具是火车、轮船、无轨电车加人力车。
“春运”一词,最早出现在1980年3月的《人民日报》上,它是这么说的:“铁路春运效率秩序良好,两个月运客达1﹒21亿人次……”从此,“春运”成了人们使用最频繁的一个关键词。
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家中一盏灯。眼下的春运,无疑为千百万回家过年的人们,提供了最安全最便捷的交通工具。然而,春运期间,仍有一群人是注定不能回家过年的,他们就是铁路和汽车司机,以及一大批为旅客服务的工作人员。正因为有了他们的辛勤劳动,才有力保障了广大劳务工,顺利安全地抵达自己幸福的港湾,过一个幸福快乐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