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火】故乡的山和水(散文)
一
我的故乡并不在沈阳,沈阳也是后来大学毕业后才安家落户的地方。我的故乡,在千里之外的南方,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庄,地理位置在湖北与湖南交界处,按照行政划分归属湖北。那里有山,也有水,还包括我儿时生活了十年的岁月。在离开故乡的日子里,我的世界里都有故乡的山岭连绵和泉水溪流。过去的点点滴滴,就如同旧时光的影像,总会在脑海中浮现,并且都会与山和水紧密相连。
在城市居住久了,看惯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高楼大厦,听惯了马路上嘈杂尖锐的汽车鸣笛声,自然就对故乡恬美安谧的田园风光非常怀念。我记忆中的村庄,不是平原,而是多山的地形。村外就是山,虽然不高,但也算连绵起伏。山岭、山谷、山峰、山脊,只要是有形状和轮廓的模样,我都记得。久居山里的人,都会看山识途,行走在山里,即使没有路,也不会迷失方向。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罗盘,那就是看山的形状,来辨认和识别山。山形就是一种地标,只要识别出是那座山,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这种方法,甚至比经纬度计算还要准确。
村庄就坐落在山脚下,开门就能看见山。山很茂密,各种树木繁多。我从小就对山充满憧憬。记得第一次上山是父亲带我去的,原因是我要看山顶的风光。父亲同意了,但随后又说,站在山顶也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山,就是看得远一点。我还是央求父亲带我去。
刚进山时还有土路,当我们转过几个山包,进入一片密林时,就没有路了,我也迷失了方向。目光所及,四周全是树木,一模一样的,就像绿色的浓雾一样,遮住了视线。我有点害怕,就问父亲:“我们会迷路吗?”父亲笑笑说:“不会,我知道方向。”果然,父亲只是四外看了看山,就拉着我的手,替我拨开拦路的低矮灌木,带着我很轻松地走出了密林,并很快登上了山顶。
站在山顶看去,果然和父亲说的一样,村子缩小得仿佛都能攥在手里。一块块田地,就像一个个绿色的方格,被阡陌分割得整整齐齐。田里的人很渺小,影影绰绰,时隐时现。再看远处,还是山连山,岭连岭,至于再远方的风景,就全都被群山阻挡了。
自从这一次父亲带我上山,我就喜欢上故乡的山。爷爷去世的早,奶奶身体不好,卧床不起,大伯和父亲都要陪伴和照顾,因此很少能陪我上山,我的两个哥哥就成了我的玩伴。他们是我大伯的孩子,比我大七八岁,而且从小就在村里长大。听他们说,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到山里玩。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性格淳朴,身体强壮,爬山就像走平地一样。后来,我每次去山里玩,都是和他们一起。山虽然看起来不高,但只要走进山,我还是会迷失方向。大哥二哥就如同父亲一样,在山里走,就如同认路一样。我曾经问他们,你们是怎么知道路的。大哥有时指着一道山脊,有时指着一个山尖,有时指着一座山谷,或者一个显著的诸如山石、树木等标志说,看这些就知道了。
还有一个显著的方法就是识别山洞。在故乡,有山就有洞,而且每座山洞的轮廓都不相同。对于山洞,我小时候有些畏惧,因为我害怕黑暗,也害怕洞里栖息什么野兽。哥哥们自然也不敢轻易进山洞。村民们也很少进山洞,只是在遇到下雨时,进去避雨。不过,久而久之,山洞也成为民辨别路径的标志之一。
对于父亲和哥哥当时所说的方法,我不是很明白,直到渐渐长大,我也和他们一样,在山里走的多了,也能够看山识途,并且熟悉每一座山的形状和那些显著的标志。哪怕一个人在山里走,走得再远,也不会迷失方向。
即使别离多年,对于故乡的山,再见之时我还是认得,就像对于自己的父母亲人一样,永远不会忘记。我曾经想过,许多年后,或许山路会荒芜和改道,或许植被会改变和消失,或许山体会因泥石流而崩方塌陷,但是只要山没有彻底从地平线上消失,它就和村庄一样,亘古存在,无论时光荏苒,都还会被认出和记得。
山,从来都不是贫瘠的,山里能提供的各种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资;山,也是肥沃的,为山村人提供种植农作物的广袤土壤。山,是故乡人的根,因为他们世世代代都扎根在大山,这里更是祖辈们的长眠之地,也是情感和血脉的依托。
二
湖北是千湖之省,长江和汉水贯穿全省,湖泊星罗棋布,水网密布。村庄虽然不靠大江大河,但也是不缺水的。村子周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池塘,远方还有一片片的绿色茵茵的田地。池塘里的水,有些是从前长江发生洪涝灾害时,冲过的江水遗留下来的,但是大部分水,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山里的水,一开始是涓涓细流,渐渐汇集多了,到了低洼处就成了池塘。池塘多了,也就形成了一块连一块湖泊。父亲曾经说过,山里的水是泉水。当然,不是每座山都有泉水,就像每座山的脚下都不可能有村庄一样。水是生命的源泉,因此人都会选择逐水而居,因此山脚有人家的山必定有泉水。
村后的那座山就有泉水并形成溪流,村子就建在溪流边。我很喜欢从山里流出来的泉水。山里的水很清澈,也很干净,可以直接饮用。大哥二哥也说,他们以前进山玩,渴了就喝一口山泉。至于这些山泉是怎么流出来的,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水喝起来非常爽口,还会感到一丝甘甜。这种天然的无污染的泉水,是当时村民的主要饮用水,而且取之不竭,即使冬天泉水变少,也不会干涸。这些山泉经过小溪,然后汇成大一点的溪流,最后流出大山,流入山脚的池塘和湖泊后,就归于平静,就像与大地融为一体。
山中的溪流也可以指引方向。我听父亲说过,哪怕真在山中迷路,如果辨别不出山的轮廓,那么就去找山泉,只要顺着山泉的溪流走,就一定能走出大山,找到人家。其实,辨别哪座山是否有泉水也很简单,就是看植被茂盛的情况。山里人看山知山,看水识水,就像有一双慧眼,从来都没有辨认错过。
溪流是清澈的,但是融入池塘后,水就变得浑浊,那是由于池塘的淤泥和水生植物太多的缘故。这些池塘的水是深是浅,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家里人都对我说过,不要离池边太近,免得掉入水中,因为岸边全是泥,雨后非常滑。我小时候比较听话,就真的不敢靠近池边。不止是我,就是村中其他小孩,大人都有过嘱咐,可是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小孩子因为在池边贪玩滑倒掉入水中的事情发生。当然池水很浅,不会淹死人,但落得一身湿漉漉就像落汤鸡的模样,也会让其他孩子大笑不止。落水的小孩回家后,免不得被家人一顿责骂。
平日里村中妇女洗衣服用的水,都是流淌的溪水。村里的田地,都是靠这些池塘水浇灌的。在故乡的日子,我曾经亲眼见村民们挑水浇灌庄稼的场景,也曾经看过大哥二哥帮着大伯挑水浇灌。池塘也是我最喜欢的场所,这里四周草木繁茂,丛中还有五颜六色般像星星散落的小花。水中有水草,还有欢快游动的黑色小鱼。捞鱼,成了村中小孩子们的乐趣。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每家的小孩家里都有一些瓶瓶罐罐,里面养着在池塘里捞来的小鱼。当然,家家户户还都饲养鸡鸭。水面上也常常看到大鸭子带着小鸭子嬉水的一幕。
在我十岁时,父母亲离开了家乡,我也随他们远走他乡。后来,父母亲在远离故乡的大城市安家,我也在求学的旅途上越走越远,经华北,再到东北,最后在沈阳落户。转眼几十年过去,我还记得当初跟在父母亲身后、踏出乡关之时,依依不舍地回头望,要将村子和青山绿水全部装入行囊的心情。
如果说山是故乡的根,那么水就是故乡的魂。我一直都认为,山和水都是有灵性的。
山,就像一位伟岸的父亲,用强壮的臂膀为村庄遮风挡雨;水,就像慈爱母亲的乳汁,无私慷慨地哺育生灵。
山,对于故乡人来说是父爱般深沉而伟岸,所以有父爱如山的比喻。水,对于故乡人来说是母爱般温柔而宽广,所以有母爱如水的形容。
山和水,就如父母亲一样,一直使我牢牢铭记。让我在每一次回乡时,都会感到亲切;在每一次别离时,都会感到难舍。
故乡的山和水,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改变,就像故乡的村庄,始终就在那里。它也是一种超越血脉的乡情和亲情,更是印刻在游子心灵深处的一种烙印和眷恋,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身在何方,都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