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对视(散文)
对视是无言的交流,是语言的升华,是灵魂交织的契机。与母亲对视,我得到无私的爱意;与星空对视,我窥见到浩瀚的神秘;与明月对视,我看见思念的寄语;与时间对视,我明白了什么叫过往;与黑暗对视,我懂得了珍惜光明。
行走在路上,与陌生人不经意地对视,让我还未来得及读懂他,就已擦肩而过,或许这闪瞬即逝的擦肩而过也需要前世的百次回眸。我学着和万物众生去对视,练习着让身体一次次通灵,去感受生命的多样化,去感受世间的快乐与疾苦。造物主创造了多种多样的生命体,有高级的人类,天空的飞禽,地上的兽类,水里的鱼类,暗处的虫蝇。它们拥有不一样的显象皮囊,形态各异。每一类又品种繁多,即使相同的品种,脾性也会相差甚多。但造物主又公平地给了所有生命一双相同的眸子。或许语言不通,表达方式不同,但这双眸子却像所有生命通用的工具。它也许是黑色,白色,彩色,或有形或无形,一直都在替这具皮囊表述自我对外在的态度。
一大早,爱人提议去野生动物园看一看,想着最近工作也比较辛苦,权当放松一下,答应下来。驱车几十里,来到滨河野生动物园。应该是周五原因,车辆并不是很多,游人更是屈指可数。进入园区迎面是乱石堆砌的假山叠水,假山之上摆放着一些动物雕塑。夸张的海星、龙虾、并排的企鹅、细尾獴、咆哮的老虎、最抢眼的是水潭里一跃而起的金枪鱼。假山叠水正前方放着一双巨大的卡色大头皮鞋,不知用作何意?看着它,一段熟悉的旋律涌向心头“穿上了大头皮鞋,想起了我的爷爷……”
因母亲年迈,本想租辆电瓶车,但母亲愿意走一走,看一看,也就放弃了。我没有看园内游览导图,而是随机来到左侧的百鸟苑,推开铁链做成的门帘,门帘比较沉重,作为防止鸟类飞出的防护。我们很幸运,刚进门就看到一只白孔雀在开屏,像是为迎接我们而准备。通体洁白如雪的羽毛伸展开去,像一把巨大的白玉扇,忽上忽下,左右摆动。它在园内不时地转一个圈,恍若间像一位待嫁的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向来宾尽情展现她的美丽与大方。白孔雀的头上顶着白色的冠,让我仿佛看到了《白蛇传》里的白素贞迈着优雅的小碎步缓缓走来。闭屏之后它飞向笼顶,一动不动地站着和我对视,要不是刚才看到她飞上来,或许我真得会以为这是一具白雪如玉的雕塑。当我拿着相机靠近,它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它在我的眼眸里,看到和善与赞叹。我拍了几张还算满意的照片,但无论如何也拍不出它真正的美。我想过去触摸一下,但放弃了,我不想打破我们眼神交流过的约定。
告别白孔雀,来到孔雀岛。岛内大约有七八只蓝孔雀,三两只在歇息,两只在啼鸣,另外两只孔雀看到有人来,抖抖身子,开始了它的表演孔雀开屏。在阳光的照射下,相比白孔雀的洁白如雪,它们则是炫彩斑斓,流光溢彩,美得如同一幅画卷,令人目不暇接。两只孔雀仿佛是在比拼,看谁的屏开得更大,开得更美,开得更让人为之赞叹。我举起相机把镜头拉近,两只孔雀同时和我对视。在它黑色的眸子里,我看到了渴望,渴望人们的欢呼与喝彩,渴望栅栏外的自由。栅栏旁边又过来两只白孔雀,也随即开始表演。我不知道,是它们在园子待的久了,还是被饲养员训练成了一种习惯,开屏不是炫耀而是一种工作。恍若间感觉它们像一个个舞者,在舞台之上翩翩起舞,一半为梦想,一半为生活,不免让人唏嘘不已。万物众生皆是如此,想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得做出相应的努力与付出,没有人会给你提供免费的食物。
继续向前走去,迎面是一座乱石堆叠的假山和一汪水潭。石头上站着几只海鸥,水里游着几只,旁边的围栏里还有几只在为争夺一个馒头,扑楞着翅膀,做出攻击状。我悄悄靠近一只静立不动的海鸥,按下快门。淡黄色的眸子与我对视,我看到了一丝恐惧,随后又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无风而起的巨浪,感觉到了凉凉的海风。海鸥作为大海的守护者,而今却屈居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水潭里与灰鸭同游共舞。从它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不甘,看到了对蓝色自由的向往,但却无可奈何。几只和灰鸭争夺馒头的海鸥或许已经放弃了蓝色的梦,就如我们已放弃了大学里许下的诺言,放弃了儿时憧憬的未来。为了家庭,为了生活,放下自己的梦想,在有限的“水塘”里苟且偷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或许还能记起儿时梦的碎片,就像一只腾空飞起的海鸥,因空间有限,只能作短暂的飞行,在这短暂里用飞翔唤醒一点激情。
“快看,仙鹤!”爱人一声惊呼,我的思绪回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三只优雅的鹤,立在一片草地上。蓝的天,绿的草,嘈杂的鸟鸣中,它就这样静静地矗立着,保持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它的区域周围没有栅栏,而是一群赤麻鸭,大鹅,一种鹤立鸭群的感觉。但它要么静静地矗立着,要么就迈着闲逸的步伐在这小块区域里活动。徘徊间停下来与我对视,对我这个同样两脚站立的异类讲述着“野趣当年人少壮,鹤虽老矣志难移。”转遍整个百鸟苑,我和无数只鸟有过一瞬或短时间的对视,我读懂它们困于牢笼的无奈,但它们并不羡慕游人,因为它知道在人类头上有一张更大的网。
来到猛兽区,几只壮硕的黑熊,棕熊,或是懒洋洋地在帐篷里睡觉或是在旁边的水池嬉戏。忽然,一棕一黑两只熊朝我走来,隔着玻璃我没有丝毫畏惧,更何况在玻璃之内还有一道道万伏电网。当两只熊走到电网跟前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或许它们以前已经尝到了电的滋味,形成条件反射,即使电网不通电,它也不敢尝试触碰。两只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它们。黑色的熊体型较小,应该比较年轻,虽然对人类并不陌生,但它还是对我产生了好奇,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与我对视许久,随后缓缓地走开了。也许它从小就被困于牢笼之中,恐怕这方圆几十米的草地和每天络绎不绝的游人就是它的世界。它应该不知道还有山野丛林,只在基因记忆里有一个虚无缥缈的自由意识,这对它也好,一个见过光明的人失去眼睛才是痛苦。另一只棕熊一瘸一拐地在我面前徘徊,随后蹲下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它左前脚是断肢。我不敢断言是怎么造成的,或是电网,或是爆力,又或是天生残疾。它体型较大,看毛色应该年龄不小了,在和它对视过程中,我能感知到它是个见过自由的熊,眼神里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和对束缚的无助。我不忍再继续探索它的世界,随即与它告别,直到我下了楼梯扭头看去,它还在那里蹲着向外张望。随后是东北虎,非洲狮,鬣狗,全都懒洋洋地趴在凉棚之中,在它们的血脉里还有掠食者的野性,随着被困的时间越来越久,那份野性也是越埋越深,慢慢消耗殆尽。它不声不响地趴在那里,用沉默表达着对当下处境的不屑。
来到小熊幼儿园,五六只小熊像孩子们一样玩耍,嬉戏。看到有人来,爱凑热闹的它们隔着厚厚的玻璃,摩拳擦掌。我把手放在玻璃上,它竟把熊掌和我的手印在一起,一双黑黑的眼睛与我对视。此时我隔着玻璃感受到一种痛苦,当然不是发自小熊的而是我内心传来的。我已经看到了它的一生,现在从玻璃后,后面会被放养到刚才路过的黑熊场地,无非是把牢笼扩大了几倍。恐怕它的一生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它的世界不过也就方圆百米之内。我不愿再继续想下去,随即和它摆摆手,我没说再见,或许这一生我们不会再见。即使有机会,我也认不出它,它更认不出我。就让这一小段隔窗交流深藏在我们的记忆里吧。
来到灵长馆,一只活泼好动的红松鼠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在笼子里不停地左右跳动,像个弹簧玩具,脚下的铁栅栏,被磨得闪闪发光。从这点我可以断定非数日之功。它后面是个很大的笼子,但为什么只在这一段小区域来回蹦蹦跳跳?我发现在它的前方就是整个灵长馆的出口。对于它来说,这个门外就是想要的自由。整个灵长馆除了猴子,它是最活跃的,其他动物,大都懒洋洋地睡着午觉,或许它们已习惯被投喂的生活,也渐渐认清,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人观赏的动物。不管是睡觉,吃饭,玩耍,站着,躺着,又有谁会在乎,不过是走马观花的过客,不会体会到被束缚的痛苦,更不会解救。想来动物们也已学会了,既来之则安之,平平稳稳地过完这一世。
逛完长颈鹿馆,接下来看到,羊驼,牦牛,梅花鹿,原驼,麋鹿,马鹿都被关在木栅栏围起的院子里。我走过每个栅栏都会发生一次和它们之间的对视,它们的眼神竟然出奇的相似,僵硬麻木,空洞无神,在它们眼睛里,我看不到野生动物的灵动。在标注着名字的牌子上,我发现很多动物都被标注着易危,濒危,极危,甚至还有野外已灭绝。这样看来或许它们是幸运的,至少每天有吃有喝,不用在野外每天为食物而发愁,每天面对着掠食者的袭击,但与此同时,它们奉献出自由,沦为人类观赏的玩物。
园子里还有很多动物,比如鸵鸟、天鹅、细尾獴、獾、雪貂、荷兰猪、小浣熊、水豚,狒狒……我这次游野生动物园,本想写一篇快乐的游记,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与这些动物对视之后,并没有体会到游园的快乐!整个园子逛下来之后,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百鸟苑上面的大网,猛兽栅栏上的电网,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笼子,各式各样的栅栏,一张张标着濒危,极危,野外已灭绝的牌子,一次次跨越物种的对视。
与动物们每一次对视,都像是一次直捣灵魂的撞击。我这次游玩失去了人们口中的所谓快乐,但我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我看到的不是种类繁多的动物,而是形形色色的人,在各个岗位忙碌着。人类也是造物主制造的玩物,只是我们的笼子更大一些,欲望与生活交错穿插编织而成。没有通电,却会让人遍体鳞伤,材料韧性超强,可大可小,把控的开关就藏在我们的内心。俗话说“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我要说的是“心有多大,你的笼子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