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李继东所经历过的生活(小说)
一
李继东与李承东同时收到初中母校的邀请,回校参加母校建校四十周年校庆,并进行爱心捐赠。
校长是李继东与李承东初中时的班主任。虽然初中时代对李继东来说是一个噩梦,但每每想到班主任“W”老师,想到他对自己的帮助,想到他对自己的教诲,李继东就心存温暖,并燃起对他的感激之情。
初中毕业后,他没有去念高中,选择南下打工。在那个知识不是很爆炸的年代,他凭借着会写会算,接受能力强,很快成为了厂里的技术工人,继而成为车间里的主管。在别人月工资还是几百元的时候,他的月工资已是上万元,成为名副其实的白领阶层。
现在他在深圳自己投资建了个厂,产品已打通国外市场,虽然他时不时美国、俄罗斯、澳大利亚到处飞,但故乡这根线永远牵扯着他,少年时的那颗红心依然不曾褪色。
当他背着行囊,坐着高铁回到家乡的时候,李承东开着他百多万的宝马也回来了。
这位邻居家的孩子、儿时的伙伴、学生时代的同班同学,现在已是身价几千万的物流老板。
李承东初中毕业后参加了武警部队。他自小体格健壮,在部队里每项训练都很优秀。一次抓捕持枪抢劫犯时,罪犯从躲藏处冒出,拿枪对准战友的刹那间,李承东飞身过去,一脚踢飞了罪犯手中的枪,并徒手控制住了歹徒。因此他被授予了三等功,后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退伍后,他没有等组织的安排,自己筹措资金搞了个物流公司。那个时候物流业蓬勃发展,他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从起初的既是老板,又是叉车工,又是装车工,又是司机,没日没夜地干,到后来只负责管理,日进斗金的大老板,光鲜的成功背后是无数的艰辛!
现在父辈们都不在了,李继东与李承东进了同一个家门。嫂子奔向承东说:“弟弟,你们怎么回来了?”
承东的小姐姐成为了继东的嫂子。她婚后经常受到丈夫的暴打。后来她丈夫染上了毒瘾,在一次过量注射后死了。
继东的哥哥手残后在广东凭着一身蛮力也积蓄了一点钱。后来他看到承东的小姐无依无靠,两人便走到了一起。他们现在在家里搞了个养鸡场,日子也算过得安稳。
第二天他们去了中学。中学的规模比以前扩大了很多。由于“W”校长严谨治学,科学管理,每年的中考成绩都在全县名列前茅,周围乡镇的学生都慕名而来,学生人数由李继东读书时候的五百人到现在的一千五百人,成为全县乡镇初中的一道奇观。
“W”校长见到李继东和李承东两人走进校园,举起双手,满面笑容地说:“欢迎两位大老板!”
李继东两人忙说:“别这样叫,我们都是您的学生。”
“W”校长已是临近退休的年龄,头上的头发掉了许多,已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李继东对“W”校长说:“感谢老师当年对我的帮助和教育,这份情我铭记在心。”
“W”校长神情开始黯淡,说:“别说当年,当年这学校亏待了你,我也有责任。你如果还记得老师,就给学校捐点资,鼓励学子们奋发读书!”
校庆会上,李继东与李承东各捐赠了十万元作为学校教育基金,奖励教学优秀的教师和成绩优秀的学生。
李继东在会上还发了言:“希望老师们扎根教育,甘为人梯,教出优秀的学生。希望同学们勤奋努力,不负青春,不负年少!”
说这话的时候,李继东虽然遗憾当年没有考取自己理想中的学校,但这些年来,他勤奋努力,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他之所以诚心地捐赠,是想让自己的红心绽放出光彩!
李继东回趟家不容易,他还想为家乡做点什么。他跟李承东说去村部看看。
村部已建成新房子。村支书是位在外功成名就,回乡带领村民共同富裕的中年男人。李继东对他很有好感。
支书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见两位进来,忙招呼沏茶。
李继东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村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支书说:“我正在筹备村图书馆,资金上还有缺口。”
继东说:“我捐十万够不?”
承东也说:“我也捐十万。”
支书满心欢喜:“感谢两位老板,资金有剩余,一定会用在别的民生项目上。”
“不用谢,我们相信你。你也是老板,在外生意不做,回乡干支书,值得我们学习!”继东顿了顿,说:“不过我有个请求。”
支书说:“什么请求?你说。”
“我想在村里入党!”继东说。
“好呀,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正是我们党吸纳的对象。”支书满心高兴地说:“你七月一日前把申请书递交过来,我们在党员大会上把你的申请讨论一下,相信能通过。”
“就这么定了?”
“定了!”
李继东如释重负,终于说出了自己多年的心愿!
承东开车送继东去高铁站,挥手告别时,他突然冒出一句:“对不起啊,兄弟。”
继东知道他说的是当年的事,往事沧桑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二
李继东与李承东这两个小家伙手牵手地玩到一个池塘边。他俩看见一个人在那边码头钓鱼,便松开手撒着脚丫跑过去看。没想到快到的时候,突然扑出一只大黄狗。两人“妈呀”立即掉转头没命地往回跑。大黄狗气势汹汹紧追不舍,钓鱼人怎么唤也唤不住。情急之下,李承东蹲下身去捡小石头砸它。说也奇怪,那大黄狗立即止步,掉转头回去了。
李继东喘着粗气,用小手拍着胸脯,他庆幸李承东这一蹲,否则两人不知什么后果。在李继东心里,李承东比他勇敢,总有法子解决那些在他看来很令人害怕的事。
那次跟李承东去生产大队部玩。那上面可有好多玩的,有商店,还有一个锰矿。那锰矿属于公社办的企业。山上像瀑布一样泻着一堆一堆红褐色的废矿石,山下放着一架不用了的拉锰石的滑轮。他俩就拉来拉去地玩了整整一下午。待到天快黑,他俩才记得回去,又看见大队部那一间土瓦房里,一个师傅正给全大队发电。
只见他给一个偌大的机器加上柴油,又用摇手把那机器摇启。机器轰隆轰隆响的时候,房子里的电灯也就亮了。
看完发电,天已是黑咕隆咚了。两人有点害怕,于是肩搭肩走在马路上。
寒风吹在脸上刺痛刺痛,吹在马路旁的杉树林上呜呜作响,两人更是搂得紧紧的。
一只乌鸦从头上“哇哇”地飞过,那声音在夜空中是那样悠远,是那样凄惨。
李继东打了个寒颤。李承东却放开搂着李继东的手,大声唱了起来:“鸦乌佬子哇,拿刀砍,鸦乌佬子叫,拿索吊!”那声音是那样的豪气,李继东也跟着唱了起来。
他们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赶走了乌鸦,飘到两个家里人的耳朵里。待到他们快到村口,两家人已打着灯笼在那里等候了。
大人们大骂:“两个鬼东西,玩到天墨黑,会被鬼拿去!”
李承东和李继东笑嘻嘻地说:“我们不怕鬼!”
李继东被大黄狗吓坏了,拉着李承东回家去。
走到家门口,只见奶奶在一个水池边忙活不停。
上几年队里在家门口挖了一个大窖,旁边有一个进窖的池子,这项设施叫沼气池。说是拾来牛粪什么的放里面发酵,然后生发出来的气体接到各家的厨房做燃料。不知怎么的没有行通,最近下了几场暴雨,窖与进洞池都装满了雨水。窖那边用木板盖住了,怕小孩掉下去,进洞口这边成了个小水池。
李继东走近一看,原来是家里的一只小猪仔掉到小水池了。奶奶忙着要把它捞上来。奶奶是一双裹过的小脚,又上了年纪,怎么也捞不着。
李继东忙跑过去想帮忙,可是看着小猪在水里扑腾,怎么也下不了手。只见李承东冲了上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猪的两只前腿,一把把它拖了上来。
奶奶忙夸承东勇敢、手脚麻利,又微叹继东太过文弱。
继东与承东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1976年9月9日,湘南的一个小村庄。
暑热当天,人急火燎。
李有书与李有余这对老邻居家的老婆同时“发作”了。
李有书是队里的会计,李有余是队里的队长。其实有书的学识比有余强多了,但那时比的不是学识,而是根红苗正。
有书的父亲是个小地主。说起来也是冤枉,有书的父亲是有名的“老抠”。有关他父亲的最有名的一个故事是:那个时候一到了秋季,这个地方的人都成群结伴推着独轮车去邻县拉过冬的煤。半夜起床去,到第二天半夜也就回了。为了省钱,伙计们都自带饭和咸菜在路上吃。
有书的父亲带的咸菜就是几粒豆浆(用黄豆腌制成)。吃饭的时候,他一粒豆浆要分成两半,一半又要分成两截,这样一粒豆浆就可以下四口饭!
他就这样死省死攒,买下了十几亩薄田,到了解放自然就被打成了地主。
有余的父亲是真正的贫苦人,解放前还讨过米,所以有余自然就根正苗红了。
有书的父亲供他读过几年私塾,之乎者也懂得不少,说写算样样奈得着。
有余是真正的文盲,不过上夜校那阵,他认真学习,倒认识了不少的字。
因为有书能写会算,他被选为了队里的会计。因为有余干事认真,头脑活络,他被选为了队里的队长。
此时两位内人同时“发作”,他们来不及安排队里下午的劳动。全村的妇女和小孩们都聚集他们家门口,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
只见两个女人在房子里哼哼唧唧,烧水的、准备东西的妇人忙不迭地。一些性急的女人,巴住窗子,踮起脚尖,往里看个究竟。
此时队里的高音喇叭里播出了一条广播: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1976年9月9日零时十分,在北京去世。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人们都愣住了。继而都面向广播,面色凝重。突然有人“哇”的一声,大哭道:“这怎么得了啊,毛主席没了,我们怎么办啊?”
人们纷纷大哭起来,仿佛天要蹋下来……
两个小生命是在全国的悲痛中降生的。满月那天有余问有书你家儿子取什么名字。有书说就叫李继东吧,继承毛泽东遗志。有余说,那我儿子就叫李承东,也要继承毛泽东遗志!
两家人都希望两个小家伙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茁壮成长。
可是有一天,李继东却发生了意外。
三
正是收割季节,太阳闪着金光照耀着大地,有几分温煦,有几分艳丽。田野里一片金黄,一阵秋风吹过,稻子连忙笑得前俯后仰,不停地甩着它那粒粒饱满的头部,仿佛向世界展示着这个丰收的好年成。
男人们呼哧呼哧地踩着打稻机脱粒;女人们则挥舞着镰刀忙着收割。不管劳动怎么辛苦,她们总是有说有笑。或是打着谜语:“上面一个洞,下面两个洞,一个洞进,两个洞出”“墙上两壶酒,越吃越有”。她们猜得出就猜,猜不出就直接问出谜的人“是什么?是什么?快说快说!”绝不会耽误劳动的时间。或是唱着劳动歌曲《南泥湾》《咱们工人有力量》等,她们的双手会随着歌曲的节奏快速运动,这样干活又快,心情又愉悦。这时有人提议:我们唱《浏阳河》吧。“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哪,出了个什么人,领导人民得解放啊咿呀咿子哟……”那歌声飘到空中,让鸟儿回旋;飘到水中让鱼儿驻足;飘到人们心里,勾起人们对毛主席的深切怀念,并激起他们更大的干劲!
这个地方属于丘陵地带,地势较高,只有小溪,没有河流,加之上半年雨水连绵,下半年晴热旷久,雨水稀少,所以解放前都是插秧容易收禾难,有时候干得颗粒无收。解放后,在上面的山区修了个“超美”水库,引水渠把这里的农田围了个U字形。从此这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使到了秋天,灌溉稻田的小水渠里也是流水淙淙。
李继东与李承东都有一个大他们五岁的姐姐。此时她们都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在家帮助奶奶照看弟弟。(因为是邻居,李承东的父母出工时,也会让奶奶照看他们的孩子。)
此时两个婴儿躺在摇篮里手抓脚蹬地哇哇大哭。两位姐姐知道弟弟们要吃奶了,于是抱起各自的弟弟就往田野里去。
毕竟还只有五岁啊,能有多大的力气抱着弟弟!
当经过一条小水渠时,李继东的姐姐一脚没迈过去,“扑通”掉进了水里。她“哇”地一声连滚带爬上了田里,可是弟弟还泡在水里。
这真是令人惊吓呀,连一只慢慢游的小鱼儿都掉转头来,张着嘴唇向着水中抓挠的李继东,仿佛在呼救。
这时一位挑着稻谷上马路的大叔看见了,连忙丢下担子,大叫:“婴儿落水了!婴儿落水了!”
割着稻,唱着歌的妇女们立即停了下来,循声望去。李继东的妈妈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哭声,连忙丢下镰刀,疯也似地跑过来。
此时大叔手里的李继东连人带襁褓水淋淋的,双目紧闭,嘴角不停地抽搐!
继东妈忙抱过孩子,火急火燎地往家赶。此时奶奶正颠着小脚在呼唤着两个小女孩的名字一一她没看见继东两个婴儿,料想着是她们抱到哪去了。她见儿媳抱着湿淋淋的小孙子回来,忙着急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妈,孩子掉水里了!你赶快找些衣服来帮他换掉。”继东妈着急道,又吩咐正在做作业的继东哥赶快去农科站(两个生产队合并成的专注农业技术的单位)把爸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