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承】我心中的屈原(随笔)
要说对《楚辞》的印象,唯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句,非常励志的一句话,其他就知道甚少了,原来连《楚辞》是由屈原、宋玉、东方朔等人合写的都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断章取义,而是断句取义,甚至是断字取义了。一直认为“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句是可以代表《楚辞》的,代表屈原心志的,岂知也是错误,望文生义了。
一转眼端午节又要到了。倘若我们要在端午节中,寻找一些人文元素的话,是一定离不开屈原的。端午节最著名的形式内容是吃粽子和赛龙舟,这两项全和屈原有关系。
二十年前我去过一次朝鲜,在平津市住了两天,正好赶上端午节。未曾想到的是,朝鲜过端午比中国要隆重热烈得多。剧院里有少年艺术团的歌舞节目,体育场有各种群众性的体育活动项目。印象最深的是打秋千,我第一次看到成年人站着打秋千,荡起的高度超过了90度。整个城市都动了起来,满街都是穿节日盛装的人。我问跟随的朝鲜翻译,是否也纪念屈原?翻译反问我屈原是个人,还是个事?翻译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可能生下来就会中国话,普通话比我说得好多了。但她只懂中国话,不懂得中国的屈原,但懂得朝鲜的端午节。
很多情况下,是后人的认知决定历史的真相。
《楚辞》虽然有的人认为其文体属于赋,但大多数认为是“战国时代以屈原为代表的楚国人创作的诗歌,是《诗经》三百篇以后的一种新诗体。”(游国恩《中国文学史》)我的直观浅显的看法,楚辞就是在句尾或句中加了一个“兮”字的诗歌,没有什么神秘可言。说他是诗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押韵,而之所以加入一个“兮”字,也主要是为了满足诗歌押韵和吟诵的节拍流畅。现在流传最为广泛的是西汉刘向汇集编撰的《楚辞》,一共17卷,65篇。可考的收录了屈原、宋玉、淮南小山、东方朔、严忌、王褒、刘向、王逸等八人的辞赋(作者姓名颇有争议,此处只是一家之说)。
对《楚辞》的评价历来都是很高的,但这种高其实是沾了屈原的光,现在人们一般称呼屈原是“伟大的爱国诗人”,由此,《楚辞》自然一同伟大了。但仔细阅读完《楚辞》之后,就会深深感到,这样的评价有待于商榷。我的观点是两个,一,屈原不爱国;二,屈原是一个伟大的热爱故乡的诗人。
东汉著名史学家王逸是最早注解《楚辞》的人,他的《楚辞章句》至今是人们学习《楚辞》的钥匙。他注解完《楚辞》还不过瘾,又模仿《九辩》《九歌》《九章》的套路和意境,写了一篇《九思》,附在了《楚辞》的后面,后来人们把他的《九思》,也当作是《楚辞》的重要组成部分。王逸在他注释《楚辞》文辞的过程中,把“爱国”二字的含义一同注释了进去,虽然他没有明确提出“爱国”的概念。
和王逸同时代还有一位史学家,名声和影响比王逸要大得多,他就是能和司马迁相提并论,撰写过《汉纪》的荀悦。我们现在说得“爱国”一词,最早就是这个荀悦发明的。
荀悦在《汉纪•惠帝纪》一文中说:“封建诸侯各世其位,欲使亲民如子、爱国如家。”这是说给皇帝的,做一个好皇帝并不难,只要做好“亲民如子,爱国如家”就可以了。不过中国历史上从秦始皇开始,据说有近500个皇帝,没一个不能够做到“爱国如家”的,“家天下”“家国情怀”,说得都是皇帝和他们手下的官吏“爱国如家”的情怀。但能做到“爱民如子”的就实在太少了,或者说没有一个能够“爱民如子”,自己的儿子和别人的儿子说什么都放不到一个台盘秤的。所谓“爱民如子”,都是文人骚客们的一厢情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者是皇帝和官吏们的愚民之言。比如这个荀悦,创造出了“爱国”一词,但他的这句话对汉惠帝以及后来的文帝、武帝……帝,都如同流浪汉写在破庙墙上的打油诗,没有多少意义。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荀悦那里,爱国和爱民是并列的,是不能分割的,要谈爱国,必须谈爱民,否则,国就成了空壳,没有民何来国?比如南极,面积虽然很大,说什么都不能称其为国。
皇帝以及他的官吏们和老百姓的爱国是不同的。至于百姓的爱国那必须实实在在,这就是“忠君”和“纳赋役”,“忠君”,就是听话,“纳赋役”就是奉献。老百姓不奉献,皇帝和官吏们就没得吃,没得玩,更没得三宫六院和三妻四妾。屈原是官吏,当然和皇帝的爱国观是一致的。
我们来看屈原,整个一部《楚辞》,没有一篇,或者说没有一句,再严格点,没有一个词是写爱民的,但是篇篇都是忠君。宋玉的《九辩》中写道:“欲寂漠而绝端兮,窃不敢忘初之厚德。”,意思是“欲想寂寞一生断绝对君王的思恋啊,内心深处不敢忘记君王当初的深恩厚德。”可以说,这是《楚辞》所有作者的共同心声,也是对屈原作品的高度概括。能和“民”有点关联的是一篇《渔父》,但体现的并不是爱民,相反,体现得恰恰是屈原和百姓的离心离德。所以,讨论《楚辞》,可以排除对“爱民”的考虑,因为这本书中就没有“爱民”的议题。这一点表现了屈原的诚实可爱,不像有些人一样,骨子里没有“爱民”意识,却非要说得天花乱坠。
至于说爱国,也不是屈原和其他作者所表白的,都是后人的评价。或者说后人为了推销自己的认知强加给屈原的,时间长了,所有的人也就认可了。
其实《楚辞》中没有爱国因素,也是非常清楚的,或者说是明摆着的。屈原时期,所谓的国,并不是指得楚国,就像《楚辞》中的“中国”一词,也并非指现在的中国,只不过指得是中原地带。如果非要套一个国度,那时正宗的国家只有一个,就是周王朝,不管他如何风雨飘摇,他总算是华夏中国的支撑。要说“爱国”,孔子东奔西走,“克己复礼”,那才是真爱国。秦始皇南征北战统一中国,那也是爱国。至于屈原,说白了,只是热爱故乡,说他爱国,充其量爱得也是楚国这个诸侯国,就像现在台湾的赖清德、蔡英文一样,爱得并不是中华民族这个大中国,她爱得是台湾那偏安一隅,现在有人如果说赖清德、蔡英文爱国,那不是瞎了眼,就是昧了良心。
在屈原眼里,除了楚国和楚王之外,全是奸佞,现在讲“洪洞县里无好人”,在屈原的眼里,“楚国大地无好人”,但他自己除外。在《楚辞》一书的17卷中,屈原的故乡郢都这个地名直接出现了约16次,包括《九章》中的专门的一篇《哀郢》。但关于周王朝,不论是直接还是隐喻,一次都没有,其他诸侯国也一次没有提到。所以说,屈原是一个伟大的热爱故乡的诗人,而不是一个爱国的诗人。
屈原为什么热爱楚国这个故乡呢?因为屈原有“家国情怀”。这个“家国”是实实在在的“家国”,对于屈原来说,家就是国,国就是家,楚国这个诸侯国,都是他们老屈家的,因为屈原和楚王是同宗同姓,芈氏家族的后裔,楚国是他们家的楚国。再者,屈原曾经是“三闾大夫”,是一个职位相当高的官,一旦被免掉了职位,并流放出去,这和古往今来所有被免职的官员都是一样的,郁闷和怨愤。再看《楚辞》中的其他作者,除了注解《楚辞》的东汉人王逸外,其他几个没有一个不是自负清高而怀才不遇,和屈原的处境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们能说在一起,认识到一起那就不足为奇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在《楚辞》一书的作者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屈原是一个无尚忠君的伟大诗人,这是没错的。屈原没有一点点夺权的心,但满脑子当官的念。在《离骚》《天问》《九章》中,他始终把楚王比喻为自己心中的美人,比喻成嫦娥、洛神,并日夜期盼着成就他们美好的“姻缘”。如果不是研究《楚辞》和屈原的专家,在一般人眼里,不论怎么看,屈原都有点抑郁症,并且是变态的那一类。
一部《楚辞》,满纸的忧郁、愁冤、愤懑、怅惘、惆怅、哀叹、伤感、怨愤。一个“哀”字,出现了大约57次,有4次出现在题目里。一个“怨”字,出现了大约21次,也有4次出现在题目里。这对于一本只有三万字左右的书来说,足见“哀怨”在书中的地位。一部《楚辞》,除了哀伤忧愁悲思之外,没有一点正能量,不管年龄大小,谁读谁都会感到压抑。
年轻人,尤其不可读《楚辞》。不信,你就读读看。
回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句上来。这一句的上下文是“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翻译过来的大意是:“早晨从苍梧出发,傍晚到达昆仑山上的仙人花园歇息。我计划在神仙居所的大门外稍事逗留,夕阳西下已经暮色降临。我命令车夫徐徐慢行啊,望见崦嵫山时不要急着靠近。前面的道路遥远而漫长,我将上天入地去寻求出路。让我的马在咸池里饮水,把马缰绳拴在扶桑树上。折下若木枝来遮挡日光,暂且自由自在地逍遥徜徉。”由此可见,屈原求索的绝不是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他求索的表面意思是通往天界和神仙玩乐的道路,实际意思是见到君王后官复原职的希望。所以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是后人研究《离骚》后,赋予这句话的崭新含义,并不是屈原的初衷所在。
这就像“空穴来风”这个成语一样,原意和后来的成语含义是完全相反的。空穴来风,来自于《楚辞》中撰写《九辩》的作者宋玉的《风赋》,原文是:“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意思是:臣听我的老师说,枳树树枝弯曲了就有鸟来筑巢,物体有了孔洞后就会形成风。事物是依靠它凭借的东西形成的,凭借的东西不同,则风的特点就不同了。可见,空穴来风的本意是有孔才有风,比喻消息和传说都是有根据的。而我们今天使用多指消息和传说毫无根据。
再如“难兄难弟”,出自《世说新语》,原意指得是哥哥和弟弟都很优秀,现在我们解释为哥哥弟弟一起受到了灾难。“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也是一样,我们可以用典故创新成语格言,但我们不能用今天的成语格言含义去诠释古文中的原意。
当然,我们不能否定《楚辞》的艺术价值,《楚辞》创造的诗歌新文体,《楚辞》创造的浪漫主义比兴手法,《楚辞》创造的后来被宋词光大了的领字格句式,都为我国诗歌的繁荣和发展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屈原之后,直到今天,没有任何一种诗体不受《楚辞》的影响,有意或无意地模仿着《楚辞》,《诗经》和《楚辞》,作为中国诗词歌赋的祖师爷,是名副其实的。
202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