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老屋旁的小溪沟(散文)
故乡有一条小河,流向长江,也有若干股小溪,汇入河流。而老屋侧的溪沟,易涨易落,变幻莫测,留下无穷的童趣,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不知多少次梦见,醒来不再是少年,难免泪湿了枕巾。
此沟源自玄天观,笔直陡峭,高不可攀,山洪滚滚而来,犹如瀑布倾泄,疑是银河落九天,但平桥被吞噬,乱石横冲直撞。沟旁人家、庄稼,也不时遭洪水袭击,土墙茅房损毁,田埂堡坎垮塌,树木连根拔起。特别是春夏时,愈加狂野不羁,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山风呼啸,夜间还推窗敲门,吓得我睡不着觉,钻进铺盖,捂住耳朵,瑟瑟颤抖。
村小在沟那边,离家不远,可山溪水猛涨,上学困难。有同伴不死心,卷起裤腿,刚迈出一小步,水流湍急,差点呜呼哀哉。我不冒险,有理由逃课,正中下怀,邀约三五好友,沿着溪沟,寻找意外之物。螃蟹满地爬,鱼虾冲上岸,水柴搁浅滩。尤其是活鱼,从塘库冲跑,如鲢巴浪、草鱼、鲤鱼,我们偶然捡拾,兴奋不已,即使水退,也不愿去学校。
雨过天晴,空气清新,花草茂盛,绿树成荫,百鸟欢唱。这时的溪沟,别提有多美,大人路过时,也流连忘返,更何况学童。捕蜻蜓,捉黄鳝,摸鲫鱼,搬螃蟹等,颇有收获,乐此不疲。有时闯见蛇或野兔,众皆不顾一切追撵,甚至摔伤,碰掉门牙,总是赶不上,又垂头丧气。巨石嶙峋,提供打仗游戏的天然屏障,参战几十个孩子机智勇敢,难解难分。蚂蚁也爱群体混战,我们围观,黑黄对垒,各为一方摇旗呐喊。
沟边的豌胡豆成熟后,有胆大的,便扯几把抱到溪沟里,烧熟了吃,还采摘自留地的黄瓜,偷砍甘蔗,与狐朋狗友分享不尽。最多的是柑橘,桃李杏梨之类,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人们徒步树下,忍不住尝两颗。溪沟有山泉水,酷暑汩汩流淌,清澈透底,十分解渴。在出水处,有一个宽敞岩穴,毗邻椭圆形深潭,凉爽之极,歇息于此的人多。
至于芦苇、杨柳、桐子树、苦楝树、竹林、荆棘等,溪沟边随处可见,郁郁葱葱。放晚学后,我们爬树,掏鸟窝,捉迷藏,斑鸠咕咕叫,刚悄悄靠拢,突然惊飞,似鸽滑翔。水稻秧苗返青,秧鸡扑腾不止,细瘦身躯,穿越田间。红苕地紧挨溪沟,块茎尚未长大,雨水冲刷露面,学童纷纷去捡食。老鼠打洞,封堵洞口,灌水或烧火,无法躲藏,四处逃窜。
溪沟边埋葬古墓,有的破败,腐朽的棺木遗骨,阴森恐怖。经常听见闹鬼的故事,某屠夫不信邪,吃过杀猪饭后,夜半途经这里,也遇鬼打墙,在原地转圈,还自打耳光,直至早晨才被人发现。我读初中时,同学稀少了,隆冬常天没亮出发,独走坟冢地亦害怕,默背课文暗自唱歌,依然感觉有鬼尾随,我快它快我慢它慢,只要黑暗,就甩不掉。因此,手持向日葵火把,从溪沟爬上山坡,火光通明,勇往直前。
在溪沟洗澡,却保障安全。这比去河滩游泳好,家长放心,劳动之余,我们常到溪沟避暑,泡冷水澡,滑梭梭板。在桥连土上端,有一段光石板,倾斜适度,流水淙淙,又有青苔助滑,底部是蓄水池。整个夏天,成群结队的童伴,赤身裸体,仰面朝天,自上而下滑到底,一路嬉笑,喧闹不停。滚入水池内,像鸭儿扑水,更似下饺子。有人捉弄,隐藏衣服,夕阳西下,也不着急。
溪沟两岸,还有野果,如桑葚、野地瓜、刺梨、野葡萄、草莓,大家玩累了,又大饱口福。当然,不仅贪耍,还要放羊、割牛草、扯猪菜、打柴等,干家务活。傍晚回家时,背篓是空的,轻则训斥,重则挨打。谁也不敢偷懒,可不尽兴时,又都不肯劳作。常有小孩被父母打得鬼哭狼嚎,凄厉惨叫,空谷传响,想蒙混过关的也只好老老实实。
我为了图表现,主动跟着父亲,熟悉耕田种地。他在溪沟边疏通渠堰,将水漫灌收割的麦田,扶犁挥鞭驱赶黄牯牛。犁铧不深不浅,黄牯牛拉不动,回头望着父亲,及时调整,配合默契。犁田后,用磨耙平整田块,以钉耙搭好田坎。一坵田,通常三犁三耙,便可以栽秧了。父亲栽秧苗,也整整齐齐,横竖看,一条线。此外,他播洋芋、点包谷、移栽榨菜、种植烟叶等,也有板有眼,一丝不苟。可惜,我学不会。
溪边梯田,水稻拔节,鱼儿活跃,潜伏水中。每当稻谷金黄时,鲫鱼也黄亮亮的,穿梭往来,隐约浮出,试图吃稻穗,很少够得着。我割谷桩时,还用箢篼,捞取一些鱼。剩余的,留冬水田,可越冬。下雪天,与小伙伴筑凼,戽水后,鱼又活蹦乱跳。我们抓牢,剖洗干净,拿柴火烤鱼吃,咝咝冒烟,香气扑鼻。原生态的烤鱼,味道实在鲜美。
现在,半个多世纪了,我仍唇齿留香。长期生活城市钢筋水泥丛林,又是多么怀念故乡的小溪沟,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祖辈长眠家园,我化作尘土后,也将陪伴父母守护永远,听小溪流之歌,该有何等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