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实力写手】谈及父亲(散文)
进入六月,儿童节过后,日子继续,接下来就是父亲节。但这个节日比较特殊,它不像情人节那般浪漫,不像三八妇女节魅力四溢,不像母亲节爱意浓郁,更不像端午节粽香千里。它就如同父亲,不善言谈,低调内敛,悄悄的来,偷偷的走。唯一的节日气氛就是街头男装店促销广告和文学平台的主题征稿。父亲节前几日,投稿了一首关于父亲节的小诗发表在诗星光。原文如下:
谈及父亲
我总习惯沿着山麓,仰望
翻找大山护佑的
每一株草,每一块碎石
我总不能下笔有神,滔滔不断
无法像对待母亲那样
他,一直在月光下的树影里
——时隐时现
谈及父亲,我的词汇离我而去
晦涩的喑哑横亘在我和他的
背影之间
写这首小诗之前,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冲动,老感觉在父亲节要写点什么,写给父亲也写给自己。但又不知从何处下笔,正如诗里所讲“谈及父亲,我总不能下笔有神,滔滔不断,无法像对待母亲那样。”写关于母亲的稿件,我总有无数灵感与线索,与母亲接触的点点滴滴,真可谓是思如泉涌。当谈及父亲,我却沉默了,然后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有关于父亲的点滴。当某件事浮现在脑海,却又不知如何下笔。我要怎么去写关于父亲的命题。是循着父爱如山,情深似海,还是熟知的“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又或是其他关于父亲的歌曲。随便听哪一首,都能在里面感受到深深的父爱,感受到对父亲的感恩之心。但当静下心来去写,手里的笔却有千斤重,我不知道如何去描述父亲的爱,我努力寻找足以表达我内心想法的词汇,但总是写上几段话,就陷入沉思。
父亲节晚上,本想着回老家,但因朋友聚会未能如愿。看着满桌的饭菜,听着隔壁传来儿女们祝福父亲的话语,心里不免泛起一丝愧疚之感。想着父亲在家吃着单一的咸菜,作为儿子的我却在这里品尝丰盛晚宴。好在经常回老家,让我的愧疚感有所缓解。平时每当说到带他们去饭店里吃一顿。父亲总是把手和头摇个不停,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不去,不去,你别以为饭店里有多干净。俺就在家吃点儿就行,吃咸菜就馍,喝碗汤,踏实。”其实我知道父亲也不是嫌弃饭店,他只是不舍得花钱而已。正如他冷冷的外表里藏着一颗滚烫的心。
父亲在我的印象里,总把笑容留在大门外,进门一脸冷冰冰,在胡同口还和邻居开着玩笑,开门瞬间就把脸拉下来,或许是在外面笑久了脸僵硬了,回家才真正放松。尤其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个毛病也越来越严重。在熟知我父亲的人里,你随便打听哪一个,他们都会说“人家青,真是没说的,人实在能干还喜欢开玩笑,整天嘴上一套一套的。”其实,在平时的生活里,我对父亲经常会有一丝小小的不满,因为我不喜欢他对我母亲的态度,并且这种态度涉及到方方面面。倒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而是他无底限的乐于助人。
我们家以前在村里算不上最穷,但也算不上富裕。父亲从小不怎么受爷爷奶奶待见,或许他太过实在让他们看着有点傻。记得那会儿家里条件不好,平时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但刚好赶上舅爷来我家借钱,毕竟是父亲的舅舅,他也不好回绝,一边和舅爷拉着呱,一边把母亲支派出去借钱。母亲难免心有不满,小声嘀咕道。
“你就不会直说嘛!装什么大尾巴狼?自己家里都没钱,孩子学费还没还上,又要去借钱。”
但她知道父亲的脾气,更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转了好长时间,还好平时为人不错,借钱过程并没有太过艰难。之后又出现过几次亲戚来借钱,这种情况就会重复发生。一直到后来亲戚们都认为我们家有钱,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也是借来的。让母亲不满的也是这一点,父亲脸皮薄不好意思去借钱,但又不想直接拒绝亲戚,只好把这份美差交给了她。
再就是一件事,父亲待客比较亲热,亲热到过分的那种,不管我们家来亲戚还是平时的乡邻聚会,母亲肯定是最后一个上桌的,即使上了桌,屁股还没坐热,就会被父亲指派着干这干那。
“咱叔水凉了,倒掉换上。”
“把那个菜去热一热!再给这碗蒜泥加点儿醋。”
“再去炒俩菜……出去买包啤酒……”
你就听吧,整个用餐时间,父亲就像个地主大老爷对母亲发号施令,母亲则活像个丫鬟被父亲指使得手忙脚乱。母亲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每当这个时候,即使心里再有不满,也不会当面说出来,配合着父亲去完成一项又一项指令。随着我们长大了,作为儿子我开始站队母亲,每当出现这个情况,我要么去帮忙要么瞪父亲一眼。但大多数时候他会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把刚上的菜从我母亲跟前端到亲戚面前。
我也并非埋怨父亲,但万事讲究个度,有时候他的过于亲热会让亲戚朋友感到不适。有人来我家做客,其实人家或许真是家中有事,不打算在这里吃饭,但我父亲就像打架一般,拉着人家可劲往家拽,弄得客人很是难堪。有时候拗不过父亲,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更甚者人家都走到胡同口了,父亲还在不停地拖拽,好像人家不在这里吃顿饭要跟人家拼命似的。
听母亲讲,他现在改得不少了。在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可是会舍着自家的活,去帮别人家干,气得母亲回来把他狠狠骂一顿。他倒也不着急,嬉皮笑脸地跟母亲赔不是。“好,俺改,俺改!”要不就讲个笑话,直至把母亲逗笑为止。有时候也会耍小孩子脾气和我母亲斗气不吃饭,母亲还得去劝他。这倒好,他惹人生气,反倒成了功臣。
不管怎么说,父亲其实是个绝对的大好人,在农村俗称“老好人”宁可自己吃亏,也绝对不会让别人说出褒贬来。也正是因为这点,母亲每次也只是嘴上骂他两句,解解气罢了。或许是儿子更像母亲一点,在很多方面我非常理解母亲,包括现在我爱人对父亲的看法也是如此。会指责父亲太全乎了(方言,形容做事面面俱到,只怕哪里做不好)。我们家人都不抽烟,对烟味也比较敏感。但父亲总在抽屉里准备很多烟,来了人不停地让烟。即使人家感觉屋里挺干净,不好意思抽,他还一劲儿地让。客人酒过三巡实在喝不下了,父亲则是拿着酒瓶不停地让酒,总怕自己怠慢了客人,母亲劝不动他,我说他也不听,家里也就我爱人能镇住他。告诉他现在酒不能乱让,把人家喝坏了都麻烦,你适当让让就可以了。他会傻笑着应允,但下次家里来客人,答应儿媳妇的事早已忘在脑后,就像小时候上午刚打了我,下午就忘了。
不知是因为我小时候太过顽皮,还是父亲本身就有点儿暴力倾向,总感觉我的童年是从他的拳打脚踢过来的。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挺怕他,都说父爱如山,那他老人家的拳头就是山上的碎石,随时坠落。但话说回来,他的暴力并没有妨碍对我们的教育责任。前脚刚在我身上拳打脚踢热身完,后脚又要给我讲一些人生大道理,什么我打你是为了你好,一套套地说辞,并不影响我身上的疼痛蔓延的速度。坏就坏在我又继承了他的这一独特的教育方法。让儿子成了下一个我,这也直接导致了我跟儿子的关系和我跟父亲的关系相差无几。只有双方高兴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话,一般都是冷言寡语或是单方的暴力输出。
随着孩子逐渐长大,我比父亲的优势好在能够及时收手。父亲那套方法我用到了孩子上四年级,五六年级之后就没怎么用。因为那套方法着实不怎么管用,除了能震慑一下孩子,效果并不算太明显。这个父亲节,儿子在特长班画了一幅画,一块手表,旁边题了句话“父爱有迹,岁月无痕”但儿子没有表明直接给我,只是让我看了看画的怎么样?当时我竟然没反应过来,到了父亲节的第二天,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儿子为我画的。心头一热发在了朋友圈,配了一句软文“慢热型父亲节”或许儿子的想法和小时候的我有点儿接近,对父亲内心总是有一丝惧怕。
正如那首小诗最后所讲“谈及父亲,我的词汇离我而去,晦涩的喑哑横亘在我和他的
背影之间。”每次看着父亲日渐伛偻的身体,因过于劳累导致双腿弯曲,本来就矮小的他,又低矮了几分。我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每次都如梗在喉,就像谈到他不知道如何下笔一般。每当看着他前倾的背影,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夹杂着老年斑白碎发,古铜色干枯的皮肤,一百斤冒头的体重,却托起我们一家人所有的重量。
心里的千言万语总是在回老家见到父亲的时候化成几个字。“干活回来了,爸。”他会回复一个“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好像多说一句话两个人都会尴尬似的。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谈及父亲。会以这种方式说出一句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