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桂香总在秋凉后(小说)
鹏远的一番交代,还是把静秋的心一下子推向冰点。她和鹏远之间早就没有所谓的爱了,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离婚,是因为担心年幼的女儿无法适应,心灵受到伤害。所以,听到鹏远提出的离婚要求,静秋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要是你同意的话,女儿、房子都归你,家里的存款我们各取一半,找个时间把这事给办了吧。鹏远在一边不断地催着。
好吧,既然你铁了心,那就离了吧。静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用毛巾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外面的鹏远听到她的哭声。
离婚之后的静秋,成了单身女人,带着女儿,和母亲一起生活。但母亲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很多事情都落在了静秋身上。生活的压力让静秋有点喘不过气来,公司里又开始流言纷纷,同事们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着她和秦汉生之间的暧昧。在公司里,静秋经常会听到好事之人的议论,那些传言十分难听。
那天,秦汉生借着出去开会,早早便带着静秋离开了公司。车上,静秋问汉生要带她去哪里,而汉生呢,只是笑着说,到了就知道了。车很快就驶进了一个豪华的小区,静秋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五
你这是要包养我吗?秦总。静秋眼中分明带着一丝怀疑。
不必了,秦总。当静秋随着秦汉生走进这一幢装修精致的房子里,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温柔。
廖静秋,你说什么?包养,我秦汉生是这样的人吗?你居然用包养这样的字眼,你这是在玷污我对你的爱!秦汉生还是第一次对静秋这样大声说话。
随后,他从文件柜里拿出一本房产证,甩在桌上,对着静秋叫着:是不是包养,你自己看吧。
静秋,拿起那本产证,发现上面写着廖静秋三个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静秋,买这套房的钱是我这十年里,公司给我的薪水包括所有的销售提成以及奖金,我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就是想为你买一套像样的房,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想我?秦汉生站在落地窗前,深秋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静秋看到了写在他脸上的无奈。
好长的一阵沉默之后,秦汉生转过身,看到站在一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静秋,心里升起了无限的爱怜。突然,他一把拉住静秋,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他和静秋相识五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亲近过,哪怕是他知道静秋离了婚,已是自由自身,两个人独处时,他也从来没有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不是他不想,不是他不要,而是他知道,他要不起。
静秋,静秋,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他在她的耳边喊着。她小小的身体在他怀抱中柔软无力。
他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强烈地想要占有她,他的身体里分明正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烧掉了他的理智,烧掉了俗世中所有的牵绊。那一刻,秦汉生知道一点,那就是他要她,从灵魂到肉体。
她在他的怀中挣扎着,他抱得太紧了,紧到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闻到了他身上那一股令她眩晕的味道。
秦,秦总……她喃喃地叫着他。她从来都是这么叫他的。
不,静秋,叫我汉生,快,叫我汉生。
汉生……她弱弱地叫了一声。
再叫,静秋,我喜欢你叫我汉生。
汉生……她又叫了一声。这时,汉生显然已经在她的柔声轻唤中迷失了。静秋的柔情,唤起了他男人的激情,只有静秋,唯有静秋,能让他那么着迷。他的手穿过她那一头柔顺的栗色卷发,他的唇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从发丝到眉间到眼睛再到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是那样的渴求,她在他的渴求中窒息了,她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她开始迎合着他,回应着他,他显然是收到了爱的讯息,他的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游移着。
一阵秋风吹起了客厅里悬挂着的紫色纱幔,一阵桂香飘了进来,秦汉生一把抱起静秋,大步走上楼梯,向卧室走去。
他褪去了她身上所有的多余的东西,只剩下一个洁白柔滑的躯体。她在他的身体下面,闭上眼睛,随着他一起沉入了深深的谷底。
那一刻,他终于要了她。
那一刻,她终于是他的女人了。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睁开眼便看到了身边熟睡的静秋。
他说:静秋,你是我的,我要娶你,谁也无法阻拦我。下半辈子,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许你爱上别的男人,不许别的男人爱上你。
她说:汉生,除了你这个傻瓜,没有人会爱上我。可是,汉生,以后,你不嫌我老吗?不嫌我烦你吗?不嫌我粘着你吗?
他点点头,一脸的深情,一脸的幸福。
她点点头,一脸的娇羞,一脸的柔情。
六
秋,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冬天,来了。
爱情的滋润让静秋越发美丽了,汉生很疼她,不仅为静秋买房,替静秋购买了英式的家具,还为静秋的女儿办好了转学手续。只要有时间,汉生就会去静秋那里,和她共度一个又一个浪漫激情的夜晚。
一日晚上,温存之后,汉生向静秋提出,想要为她换一个工作岗位。原因是公司最近的传言实在是对他的事业很不利。他对静秋说,反正过不了多久,他会摆脱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然后娶她,不如现在先避避嫌,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等风声过了,再为她安排一个更好的工作。
静秋很信任汉生,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同意了汉生的建议。于是,一个月之后,静秋被调去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做了一名最不起眼的档案管理工作。
工作轻松了,但同时薪水也少了,分公司在上海的近郊,每天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两个多小时,好在秦汉生安排了自己的司机小邵接送静秋上下班,每个月的十日,他会往静秋的银行卡里汇上一大笔钱,补贴家用,因此,静秋的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享受着因距离产生的美感,时常通电话诉衷肠,可是时间一长,静秋开始有了隐隐的担忧,她渐渐地意识到,离汉生远了,很多事情也跟着远了,心,似乎也开始远了。
半年之后,汉生去她那里的次数开始减少,从原来的一周二三次,到一周一次、半月一次,甚至是一个月一次。静秋觉得,他总是在以工作为借口,不去看她,也不提离婚娶她的事了。最初,秦汉生总说自己将会被提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去,要是在这个时候办离婚,会影响前途。等他升了职,坐上了集团总部的头把交椅之后,他又说系统里的领导是他岳父的老战友,如果在这个时候跟老婆翻脸,他好不容易坐上的那个位置怕是要让给别人了……
看着汉生无奈的眼神,静秋一次次地选择了让步。她善良地理解成,一个优秀的男人是理应以事业前程为重的,过多沉溺于儿女私情的男人,自然也不会走进她廖静秋的内心。她是那么的爱他,不想逼他太紧,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继续走下去。
最让静秋烦闷的是,汉生没有为她安排回原来的营销公司或为自己换一个好的工作岗位,静秋一次次地提,汉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秦汉生的仕途很顺,四十岁的他越发有气场和味道了。和汉生截然相反的是,四十一岁的静秋在这一年中迅速地苍老了。皮肤开始松弛暗淡,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容易疲劳,失眠。为此,汉生曾陪着她来回折腾,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是气滞肝郁脾虚,吃了很多中药没见太大好转。因此,在汉生的提议下,静秋请了长病假,在家中休养,渐渐地,身上的赘肉越多越多,身形走样,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靓丽和风韵。
秦汉生来得更少了,有时,实在太想念了,静秋就打电话给他,汉生总是以工作忙为理由,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因为生病的缘故,静秋变得烦躁和多疑,她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快要失去汉生了,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倾尽全部深爱着的这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也越来越陌生了。
七
日子就这样地一天天地过着,静秋渐渐地习惯了汉生的疏远。她不再为他留着灯,留着饭菜,静秋强烈地抑制着对他的思念,在家闲着的日子也不好受,于是,未等身体康复,便主动结束了病假去公司上班了。那日下班,她在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公交车已经停在了离汉生新公司不远的终点站上。
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年末。每当这个季节,该是汉生最忙的时候,他会不会还在公司呢?想着想着,静秋便走到了集团大楼前,但她却不知道汉生的办公室在大厦的几层,自从汉生升迁之后,从原来的办公室搬到了这里,她从来没有去看过他。
静秋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他,却发现汉生正搂着一个女人的腰,亲亲热热,说说笑笑地从大楼里走出来。他身边的这个女人看上去那么的高贵,比起寒碜的自己不知道要高贵多少倍,他看上去是那样的神采飞扬,那种笑容,静秋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
静秋不禁后退了几步,将自己藏在了椭圆形的大石柱后面。
她看见汉生侧身低着头吻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用手勾住汉生的脖子,娇滴滴地说着什么,汉生殷勤地为那个女人拉开车门,然后风一般地消失在寒冷的冬夜里。
曾经,他也这样拥着她,这样吻着她,他也这样对着她说笑;曾经,他也这样为她开车门,曾经……是啊,曾经与爱有关的记忆太多了,她来不及一一想起。
一阵寒风钻进了她的身体里,静秋一下子感觉身上好冷,好冷。她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欲哭无泪,柔肠寸断。
那个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床上。母亲说,是秦汉生的司机小邵送她回来的。
从那天开始,静秋再也没有打电话给汉生,汉生也没有来看她,但还是会在每个月的10日往她的卡里打钱,有时还会叫快递送来一些礼物……反正都是静秋喜欢的。
除了这些,隔月的25日,静秋还会收到秦汉生派人送过来的蓝山咖啡豆。
每一次收到这些礼物,静秋总要对快递师傅说拒收,要退回去,但快递师傅却说,送货方说了,不接受退,要是您不要,可以收下之后自行处理。
这些名贵的礼物,除了那纯正的蓝山咖啡,其他的礼物都被静秋收在了一个箱子里,有时,拿出来看看,用手轻轻触碰,抚摸,好几次,恍惚中看到汉生走来,低声地唤着她的名字:静秋,静秋……
时光突然在这一刻沉寂下来,汉生的笑容已远隔千里。桌上,煮好的蓝山咖啡已经冷了,挂钟的嘀嗒声提醒着时光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静秋突然发现,这个城市的冬天,如此清冷。
住在汉生为她购置的大房间里,孤单的静秋,想念着曾经那双温柔的眼。耳边,隐隐约约地传来黄石那首忧伤的曲子,也许,在她的心中,汉生确实是一段特别的留白,即使春天不来,即使百花不开,即使曾经的爱恋已随风远去,那飞扬的雪花,那结冰的湖面,依然深深记忆着,那年秋天初遇时的美好。
那个晚上,静秋在那一曲《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的音律中昏昏睡去,梦中,汉生深情款款地走来,一如当年。
八
秦汉生好像是在静秋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爱了他快七年了,最后他还是负了自己,移情别恋,但静秋除了心痛,还是心痛。七年的感情,就像一场梦,梦醒时分,才发现自己的心被那段情彻底掏空了。
静秋在离家不远的上海师范大学报读了夜校,她不甘心使自己的生活就这样荒废了,想用知识去充实自己的人生。
每周的三、五,静秋总会一个人走在悠长的桂林路上,想着那年的深秋,汉生曾经陪着她一起漫步,从此端到彼端,常常会往复几个来回。小小的金黄色的桂花在半空中飘落下来,落在她和汉生的发上,身上,满满的全是幽幽的香。
那些日子多美啊,只是事过境迁,景物依旧,而人已非昨,情已非昨了。
转眼,又到了秋天。那时的静秋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单位,凭着自己的努力,成功应聘至一家法资化妆品企业,并被公司安排到南京路上商圈,负责公司几个专柜的商品销售以及柜面管理工作。
忙碌而又得心应手的工作,让静秋的状态又恢复到了从前。她在公司系统地学习了与护肤、彩妆有关的课程。三个月的培训结束后,静秋化着清雅的淡妆,穿着合身的职业装,优雅地出现在工作岗位上。
她渐渐地从那一场七年的爱情长跑中走了出来。从35岁到42岁,她经历了人生的蜕变,在残酷的现实生活和感情沼泽中,优雅转身,把那个迷失在汉生世界中的那个自己找了回来。她对自己说,在没有汉生的日子里,她照样能让自己活得很精彩。
静秋对汉生的想念,似乎没有了一年之前的那般强烈。只有在每个月看到手机里显示的秦汉生的汇款短信或在收到汉生快递过来的蓝山咖啡、礼物时,静秋才会忧伤地想起他。她曾好几次想去拨打那个熟悉的但又好久未拨的电话,告诉他今后不用再汇款给她了,但想想还是放下了,既然爱已经不在了,她不想再去打扰他的生活。那些钱,她也不会去花,存着吧,等以后有机会见面时还给他。
静秋姐……一日下午,静秋在百联世贸的专柜巡视,听见有人在叫她。
回头一看,原来是秦汉生的司机小邵。小邵指着身边的女孩说:静秋姐,这是我的妻子韩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