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之上
恋爱,这个词又让我受惊。我惶惶地离开电脑,到客厅倒杯水,递给先生,先生眼睛没抬。打开冰箱,兑杯奶,送给孩子,孩子把作业本向怀里护护。
有几天,我突然沉寂,因为我怕了。这个一袭长衫,到底是谁?年龄多大,不知,长得丑俊,不知,是不是有家有室,不知。网络之上,我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知,那你到底和这个人欣欣然些什么呢,为什么一天不见就失魂落魄!失魂落魄,不会是你。那么,你是谁?再做思想者状时,我发现,第一时间跳入我脑海的,是“沉溺”这个词。
我确实是要好好想明白的。那两天,我把自己锁定在电视前,锁定在肥皂剧里,强迫自己不去上网,强迫自己的大脑清屏。不过是游戏,不过是玩伴,真值得沉溺?就算是沉溺,那么,你因什么沉,为哪般溺?我得想清楚。确实得想清楚。
说是在想“沉溺”的问题,脑子里却很难成一幅清晰的画面,也难有完整的人影儿,倒是与一袭长衫漫无边际的神聊,零零散散、清清浅浅,时不时地跳出来打破我意欲造势的思想者状。网络之上的那些记忆,生命力之顽强远远地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些我以为已被剪成碎片的“文件”,居然能够神奇复原,鲜活再现。
眼睛盯着电视,内心却猫抓似的,但我强制着自己,不准去碰电脑。孩子收了作业,揉着眼睛,踢踢踏踏去洗去睡。先生还醉心于他的开发,罩在八瓦台灯那一团晕光中的背影,专注如泥塑。电脑不断地向我抛媚眼。不,不去,就不去!我赌气地把水温调到二十八度,让凉水协助我摆脱于玩物丧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网络,不过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袭找衫,还反了它们!
再上网时,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冷静,可以了断。了断什么?与一袭长衫,虽然我们是同学,但极有可能,见了面我们并不认得。要不你帮我想想,与一袭长衫,除了网名、年龄,除了玩牌、聊天,我们需要了断什么?空白。脑子里大片的空白。用空白填空于空白,如何?网络之上,难不成,就是这么做填空题?
可不是么,上次七年同学聚会,有两个同学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姓甚名谁,我调动我所有的脑细胞,硬是没寻到其影,正如今天我们的群主,如果他不报出尊姓大名,打死我我也不能把他与昔日那唯唯嚅嚅的班长对上号!不用沧海桑田,实际上,人是很健忘的动物,也不确切,实际上,人是极善变的,生物进化学家为其美其名曰“适者生存”。嗯,这个理由要伪装些。
是因为生活过于沉闷无趣,还是网络之上大家都想有所放纵,总之,这次同学群,群主颁布了一条法令,深得人心,全票通过:入群者,无需填报各自的真实姓名,爱用什么名就什么名儿,爱怎么填信息就怎么填,我们来一场虚拟版的化妆舞会!
群主隔三岔五地重复播报此条消息,每次播报,西夏王、小狗仔、网事如风、午夜不回家、三尺之遥、我是你的天涯,还有那几个奇奇怪怪数码字网名的人……都高度统一地鼓掌迎合。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鼓掌图,长长的一溜,甚是壮观!
不得不说,这是昔日班长最具革命性的颠覆行动。严重赞一个!你想想,他日朝夕相处的同学,十年后藏匿于一个个网名下,陌生的熟悉,熟悉的陌生,那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天天有人嘻嘻哈哈地试着破解谜团。你是谁谁谁吧?谁谁谁要么笑而言它,要么反问,你是谁谁谁吧?好玩极了。
又在恍惚。习惯性地登陆QQ。屏上,一袭长衫几乎一小时一念叨,“跟我玩蒸发?1岁小妞,不带你这么玩的,幼稚!”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轻轻巧巧地瓦解了这两天我做思想者状的沉重和沉思。
涌在嘴边想说的话很多,一时“堵车”,我只好先探了个头。一袭长衫立即跟过一句话,“寂寞杀人,算你狠。”一袭长衫好像正守在电脑前迷离,见了我,马上聚集了精气神儿。“夸张了吧,谁不知你是神采飞扬的玩家,哪来的寂寞。”我的内心热潮涌动,指间却不动声色地顺过一句。“唉,你这个女人……哪,哪,哪……”他的“哪”让我扑哧一笑,顿时神清气爽,“我咋惹你了嘛。”言语间,娇嗔婉转,双目里,流光摇曳。
自然又是话浪滔天。自然又是欣欣然,乐融融。自然又是缠绵不舍说再见。“还要再见?”“再见,必须的!”“再见也可以理解为再也不见。”“1岁小妞解词错误。掌嘴!”
今晚的月亮,冰一般清爽,水一般灵秀。奶白色的光,柔柔软软,浩浩瀚瀚,铺天盖地弥漫的天地间,让我想到母亲子宫里的羊水,让我特想蜷缩在其中。真想。
轻易地坠落入梦。一个宽阔的大间里,人声鼎沸,杯斛交错。转过一张脸,我不认得,再一张脸,我还是不认得。不由地着急,不由地拉下面具,放眼环顾,人群中,没有人,身着长衫。
人性的表述,曲径通幽。
感谢上官之编。泠的解读,让药释读网络现象又多了一个视角。同样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