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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小说】世界词典


作者:钉子 举人,3901.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83发表时间:2011-12-08 18:56:07


   “‘加害能力的爱’?——这个词我还从未听说,你的意思是……”
   “我多半是有些醉了……”陈述间喝口酒,被呛着了,或者假设被呛着了,咳嗽……“没有逻辑,怎么会扯上了这个……不过,为什么非得有逻辑呢?不就是朋友间闲谈嘛——也许就是因为我心中本来有个目的——有目的才会达不到目的——哈哈!真可笑……是不是就连这大声笑听来也很假呢?”
   “是有点。”我也哈哈笑起来,我也仰头喝酒。“不过,还是说下去。作为朋友,我想,我们是有相互理解的愿望的——也许还是责任呐,”我特别强调!
   “你这个‘相互理解的愿望’,说得很好,很及时。现在我觉得,也许我想说的就是它。
   “我前面说过,村民们痛恨我们喜欢的那片坟地。曾数次对它动过犁、锄头,甚至用土制火药实施过爆破。因为,他们说,‘我们这个小小的坝子、这些小山,本来只够我们的祖先行散的空间。’他们可贵地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祖先崇拜。甚至都没有掺杂轮回的糟粕。在他们心里,作为鬼魂的祖先是一种永恒的纯精神的存在,在每个夜里他们都要从坟堆里爬出来,在村子周围行散——不是散步,他们用的就是这个词语。作为灵魂,死去的人没有形体,没有手、足、鼻、舌,是混沌的一团。因为没有形体,他们可以穿过一切。只除了另外一个灵魂。而两个灵魂撞在一起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会发生剧烈的爆炸,会发散出一种有毒气体,经年不散,让瓜果腐烂,让邪恶聚成一团一团……
   “他们说,在从前这种事极少发生,因为他们的祖先可以相互识别,而且空间也足够相互避让。而安排公司安排来的那些鬼就如同安排公司安排来的人一样,要么是罪犯,要么是下流胚,他们的祖先认不出他们,而他们呢,即使远远就认出了他们,却绝不避让,故意就是要一头撞上去……他们说,自从公司的坟场安排到他们这里来了以后,夜里就经常发生可怕的爆炸,让他们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老年人越来越衰老,年轻人越来越贪吃。
   “‘还有更不可原谅的!’他们说,‘公司安排来的这些鬼,非常不要脸,不懂规矩。’——我当然知道,他们这样的用词是因为气愤因为找不到恰当的表达方式而不得不修辞。可我还是故意质问:‘鬼魂不是没有形体吗?’一下就把他们惹火了,发誓再不跟我说这些。而我是用了好些钱买他们那些未经公司的基因技术改良卖不出去的水果才让他们开口的……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对我说了。我想,其实他们终究还是愿望我们这些外人——即使是公司安排来的外人——懂得他们的。他们说公司的鬼不要脸、不懂规矩,主要是因为,他们在大白天也出来行散,边散还边唱下流小调。
   “我故意很不信:‘唱歌的怕是培训学校或者监狱的人?’而我等着他们反驳,想得到一个保证。我似乎很喜欢这种事,愿望它千真万确,因为我知道绝无可能……如我所愿,他们立即昂起脖子激烈地发誓——他们是些很喜欢发誓的人——
   “绝不是人!那就是鬼魂的歌!”这句陈述间一定是模仿了发誓的人,好像也是对我发誓。“他们说,”他又说,好像还在模仿,“‘最可恨的是,我们的孩子竟然慢慢学会了这些下流小调,有事没事,老是跟着哼哼……’”
   “也许民歌就是这样产生的呢?”我尽量拖长声音说,“这就叫神工鬼斧吧……”
   他当然知道我是开玩笑,随便说说,可却不愿意当它是玩笑——我若冒犯,有什么处理起来会更容易……
   “他们给我学唱的歌,听起来很是古怪,曲调有些像垃圾摇滚,但我从未听过,后来也曾搜索过,也并未找着……你知道我是不信鬼魂的——我想,我这样的人本来也不配相信——所以我只能这样解释:那发生碰撞而引起爆炸的确实是我们的灵魂。他们火药一样点燃了,却无处可去——只除了情绪——也许还有一点子最原始的欲望。而公司还把它们留给我们,不是公司不想掌控它们,而是因为公司的安排技术目前还拿它们没有办法……我到现在都还感到羞耻——即使已经说出了寄寄——就是当时,我分明已经感觉到了,我和某疤的争执是如此的淫荡。难怪村民们说我们总是唱着下流小调,无论男女,我们的口头禅都是‘操’、‘日’、‘Fuck’……你说,我们还有什么?”
   虽然不单是质问我,却也让我羞耻起来。我的口头禅也是这个词,虽然有好长时间曾刻意抵制。有时候我确实觉得,无论与任何人争执——甚至都无需是争执,而只是相互接近、想从彼此那里得到点什么——无论男女老幼,似乎都带上了些淫荡的意思……
   这回我们一定是沉默了好一会儿,酒瓶喝空了还拎在手上,满脸的风,甚至有了凉意,如果打一个雷,恐怕就要下雨……我还是想到可以说的了:“你的解释似乎还不完整?你说出了寄寄,故事,我觉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我还没有开始解释……”陈述间像是特意迷迷糊糊的,失去力气了,把声音轻缓了许多:“迷溪弯弯绕绕的,在我们的窗子底下。在一些让人感觉肮脏的阴天,没有去散步,我们就长久地坐在窗边。看这条美丽的溪水——我们看过所有时间中的迷溪,从四根生锈的钢筋栅栏里。无论任何时间,它的上空总是散着一层水烟——而无论是怎样的雨,迷溪总还是清清白白,而无论何时只要一打开窗就能听见它不息不绝的流水声……
   “真是可怕!现在这种描述,每句都有形容词。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来了,它真实的样子。所以这些词语,空洞、文过饰非……”
   “确实,”我说,“有点像嚷叫。”
   陈述间说:“下面的也许更是如此,我要赶快把它结束掉……
   “迷溪上有一座小小的独木桥,我和寄寄在此前从未见识过独木桥,但我们喜欢上了它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第一次走到独木桥上,寄寄说:‘我可不敢走这么恐怖的桥。’而她已经轻快地走了过去。
   “第二次走到独木桥上,她站在桥中央说:‘求你啦,你让它振动一下吧。因为走在它上面一点害怕也没有,这让我感到很不习惯。’于是我就跺一脚,桥差点没塌掉。寄寄吓得脸色苍白,但马上涨红了脸嚷叫:‘你这爱搞恶作剧的家伙!’‘不是你要求的吗?’‘是,我不否认它是我要求的。可不管我要求没要求,它就是你做下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一个事实。’
   “第三次走过独木桥的时候,她说:‘迷溪的风真是很可笑。’我问她迷溪的风为什么是可笑的,她不回答,只是盯住我,突然就狠狠地跺下一脚,桥差点没塌掉,‘你这爱搞恶作剧的家伙。’‘为什么又是我?’‘我不否认咬牙跺脚的人是我。可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是,第一次做下这件事的人是你,我的行为只能算是对你的模仿,或者完全可以说是代替你去做——并且,在独木桥上的时候,你怎可以问我为什么呢?我说可笑,意思是,在迷溪的风里你可以笑笑。可你非但不笑,反而来问我毫无趣味的为什么。这样一来,我当然就很想吓你一跳了。可是,你一点也没有被吓一跳,你说说看,这又是为什么呢?’‘这种毫无趣味的为什么,我可回答不来。’‘你怎么能用我的话来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代表坟里的人不允许你用他们名字里的字。’‘凭什么是你代表他们?我就不可以代表他们要求你不能用他们名字里的字吗?’‘既然第一次是我说的,你再次说就只能算是对我的模仿,或者说是你代替我说,因此,无论是你的名字的他们还是我的名字的他们全都是由我代表。’“可是,你又再次用了我的话,我再次不允许你这么做——或者,我又想到了,你再次用我的话,那只能算是对我的模仿,或者说是你代替我说的……’
   “原谅我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原谅我对你这个言外之人复述这些调情、调情的话。我反复记忆它们,早对它们雕琢修饰过了,我不想这样做,我不过是想说,可我已经这样做了……我不过是想说:我和寄寄,我们之间存在着完全的想要相互理解的愿望。这与别的相互理解的愿望不尽相同,或者说,别的任何相互理解的愿望都无法与之相比……我不过是想说:即使顾千红再怎样无知,再怎样虚伪,再怎样是个小骚货,只要她的笑容里含有寄寄笑容里含有的一点东西,就足够了,她就是‘世界词典’……”陈述间气喘吁吁,尖着嗓子,眼睛似乎都红了——是在恼怒?——是因为他想说而没有办法说,还是因为我无动于衷,对他的想说没有理解?
   “人从来比天变化得更快——也许,因为我们进化得比天快,我们乱了节奏……”我试图说点什么;“我听说,宇宙的进化就是个复杂化的过程;从无机物到有机物、从有机物到微生物、从微生物到动植物、从动植物到人——还不够复杂,人,连同整个宇宙,最终要复杂成一个超人,或者说神。所以,神、宗教并非古老的传说,而是对未来的预言……”这是我最近听到的说法,说不上以它为正确,或别的,就是有时感觉很想把它说给一个人听;而陈述间冷笑。
   我继续说:“而我们的安排公司的安排,似乎就是这样的一种努力。它要调动起大部分的人为少数人,让他们成为——至少是看上去成为——是无所不能。它依靠意志、欲望、盲目等等各色的力量,而它让所有人——包括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少部分人——疲惫不堪。我在想,是否这种方法根本是错误的呢?顾千红的笑我当然见过,确实特别,粲然里带着一种谦卑,仿佛想要全世界的人来怜惜她。不像她的人、她的打扮、她的姿态,那是要全世界的人为她流口水。可以肯定,这是公司的技术还安排不来的一种表情——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否是这个,也许不完全是?我只是在想,你所说的‘世界词典’,她们,顾千红和寄寄,她们笑容里含有的让你惊奇、让你爱——或者别的什么——的东西是否也是这样的一种努力呢——甚至也包括你对它的惊奇、爱,或者别的什么?”
   我说不下去……我们默默站在屋顶,无聊得很,相互对立,甚至含有敌意——陈述间的样子有些像刚才的某疤,我感觉仿佛我与他此时也成了对立、对抗的两帮人。这种急转直下让人很难适应,感到失落,简直绝望。我感到,似乎他也对我,或者对他自己,施加了某种加害,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于表达他的情绪——是情绪。难道她们笑容含有的东西也是情绪?至少,我想,它肯定比意志离身体更近些。
   “你不想说点什么把它结束掉,你这个故事?”这样的话说出来没头没脑。
   “不知道为什么散步的路总也走不完,仿佛它们比时间还要长。”有时候我会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天空太高了,树叶飘动,一片云很快被吹去了哪里……”陈述间又开始说了,声音很怪,我没有觉得轻松。
   “第一句听来确实没头没脑。”我说,“然后呢,还有什么?”
   “你是不是想和我私订终生?”寄寄的回答同样没头没脑,她看看天空,又来数一棵树的叶。
   “终生有多久呢?如果把这个想清楚了,一切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而想清楚这一点也只是在挥手之间。”
   “你是不是想和我私订终生?”
   “终生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是私订的。”
   “你是不是想和我私订终生?”
   “是的。”
   “你是不是想和我私订终生?”
   “是的,我想和你私订终生。”
   “只要你还没给出我想要的回答,我就是这个问题——哈哈,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你的办法了!”
   “后来她给我写来了信:从前的时候,整个坟地都是我的,你也完完全全是我的;可现在,城市没有一样是我的。而你离我那么远,仿佛从来也没有是我的。而我们又永远也回不去坟地上了,正如我们回不去了从前,一样的;我感到伤悲的时候,真难过……”
   “我感到悲伤的时候,真难过!’这句很妙啊,究竟是谁说的,你,还是寄寄?”
   “我从来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现在,我想依靠任何一个人……是我,所有的话,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我说的,是我啊……”
   他竟然哭了。陈述间,两瓶啤酒就把他喝醉了。
   我感到手足无措,很害怕他会纵身一跳。想抓着他,却感到犹豫,或者根本是恶心。我认识陈述间已经很多年了,难道是恐惧把他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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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故事读完之后,有些迷惘,和文中的主人公一样进入灰暗的精神地带,关于这篇文,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那就是灵魂的探索,也许人在某种特定的环境,就有了一种偏激孤僻的个性,文中的环境让人压抑,也让人郁闷与痛苦,在那荒野的地方,一群无聊的人开始了一场隐形似的生活,这种生活给人孤魂野鬼的状态,或许别样的人生,给予了主人公不在尘世境界的迷离际遇,包括爱情都是那样的失魂落魄,让人无法承受生命之重。故事不算短,大部分是对话完成,削弱了人物性格的心理描述,但其中很多思想还是值得深思的。推荐!编辑:九品幽莲【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1208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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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胡萍萍        2011-12-09 03:24:47
  不同于在别处。”
   “如果我明天就死了后者就是恶——可是这座所谓的监狱关押的主要是精神病人、智障、痴呆等等这些会损坏国家(或别的什么)形象——而不是危害秩序——的人
2 楼        文友:非常大不同        2011-12-09 11:00:00
  想必也像什么爬虫。
   我们推门进去还有老皮、车吠、帝可。
   “那是好多年以前了已把它带着强烈气味的孢子弹射在整个房间里。而床边的一帮的不快也不想遮掩了
1tgfgsfgs
3 楼        文友:宫主        2011-12-10 10:07:33
  问好钉子,小说精彩,赞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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