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我开始细心地向她灌输女孩的生理知识，这是每个称职的母亲，都必须做的功课。女儿开始很害怕，无助，在脸上飞满桃红的同时，喃喃地说，我不想长大，我不想长大。
　　 “妈妈的小傻傻呀！”每到这时，我都是点点她的鼻子，轻轻拍拍她的背。
　　 讲得多了，女儿变得平静起来。一年前，我就开始把一个小包放到她的书包里，里面有卫生纸和卫生巾，仔细告诉她使用方法。
　　 今天，我终于看到了女儿平静，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初潮，我的心像闷热的夏日，喝到一杯冰，十分清爽，惬意，舒心。
　　 我不知道我们母女之间什么时候有了距离，是女儿进入初中，还是更早？她的话变得少了，显出少女不该有点忧郁和漠然，眼神不再明净，单纯，而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轻纱，朦胧而梦幻。我一直试图拂去这薄雾，揭开这面纱，走入她，走入那不见底的湖。
　　 她一直在拒绝我，用一种看不到的情绪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自己。
　　 我轻步站在女儿的卧室前，用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她还没有睡，不断翻着身，似乎在自言自语。
　　 “娇娇—”我慢慢推开房门，坐到床边，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空气中有一种看不到的东西在游走，但绝不是快乐。
　　 “孩子，你到底怎么了？”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妈—”她开始流泪，哽咽着。
　　 四
　　 又是梦：
　　 独自走在秋夜，风微冷，清凉的月光使湖面有了朦胧的诗意。几树垂柳婆娑着，在水面划来划去，浮萍荡漾着，仍穿着小小的绿衣，几声鸟叫从远方传来，夜更加幽静。我脱掉上衣，脱掉长裤，光着脚，凝望着湖面，一道水痕在风的摇动下，向远方飘去。
　　 试着把脚伸向湖水，身上开始打颤，牙齿也发出了声音。不行，我一定要到湖深处去看看，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妈，该起床了。”女儿推门进来了。
　　 我从梦中醒来，睡眼朦胧地望着女儿：昨夜她一定没有睡好，又落泪了？眼睛还是红红的，眼圈还有了隐隐的黑轮。
　　 我飞快地穿好衣服，给她热了奶，煎了一个荷包蛋。
　　 看着她背好书包，我问：“今天上午都是什么课？”
　　 “第一节数学，第二节英语，三四节是语文。”
　　 “嗯。走吧，骑车慢点，路还很滑。”我知道昨天又下雪了。
　　 “知道了。”女儿走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想起小时候的她，一张纯美的脸，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很多时候还能笑出声，她本该是个快乐，幸福的女孩。
　　 女儿，你到底怎么了，是谁掠走了你的笑容，掠走了你的欢乐？
　　 她前脚走，我后脚也上路了，我要去见见她的班主任。一般我见女儿的老师，都是单独去的，大多孩子都不喜欢家长到学校去。
　　 推着车走在积雪上，看着远处汽车飞速带起的雪花，我的心也仿佛被捻碎了，向四周散去。一颗不高的榕树，在冽风中拼命挣扎，想尽力甩去满头的积雪，多次都没有成功。
　　 我知道，我心里也早是大雪纷纷。
　　 在门卫处做了登记，和班主任通了电话，走进了校园。
　　 这是市里才建的初中，几座白色的教学路，样式新颖，错落有致，很有现代气息。
　　 “坐吧！”她的班主任是个30多岁的女老师。
　　 “又来麻烦你了。”我客气着。
　　 “没有事，我们是同行，你也知道，我们是很欢迎家长来学校和老师沟通的。”
　　 “没有事，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只是王梦娇近来情绪有点不对，她也不告诉我原因，所以来学校看看，看看她和同学发生什么矛盾没有。”
　　 “没有呀，你的女儿是个很好的学生，成绩一直不错，只是感到她没有刚进班时活泼了，也不太爱发言了。”
　　 “她回家也是这样，话越来越少，有时还会无端落泪。”
　　 “我在班里到没有见过她哭。回来我一定给你问问，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心思。”
　　 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就离开了。
　　 我推着车子，走在雪地里想了很多：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亚于一项浩大的工程，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不行。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孩子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孩子是单纯的，也是幼稚的，那玻璃般透明的心，有时候会一碰就破。所以当你成为了父母，在孩子面前，一定要检点自己的行动，不可以随意而为，轻狂处事，信口开河。幸福是教育的结果。时间不能重来，童年不能重来，青春不能重来。如果孩子有了心伤，有些一生都不会愈合。
　　 学校是一个孩子世界观形成，系统广泛获取知识的重要场所。他们在这里，不仅可以学到完整的书本知识，而且也学会了如何与人交往，他们情商智商的高低，与这阶段所受到的教育，有直接的关系。很多孩子，都把老师当作心里的样板，下意识地在模仿他的一言一行。所以老师对孩子的成长起着重要的作用。一个好的老师也应该是一个好的心理咨询师，起码该有系统的心理学知识，可我们的国家对这方面的重视程度还远远不够。加上老师繁重的教学工作，中国应试教育的模式，使得很多老师都忽略了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
　　 “是你呀，也出来看雪了？”和我住在一起的张大爷，穿着厚厚的棉衣，迎面向我走来。
　　 “张大爷好。我去了娇娇的学校一趟。”
　　 “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还不行，路上这么难走，何必要亲自去一趟？”
　　 “还是去一趟好。”
　　 我知道很多家长都懒得见老师，负责点的，也就是电话联系一下，从来没有和班主任单独交往的家长大有人在。开个家长会，往往也是缺三少四，很难到齐。大都是出了问题，才无可奈何，亡羊补牢，后悔莫及。
　　 我也是老师，我不能这样，我和女儿的每一任，都处成了朋友。
　　 五
　　 “张老师你好。”我在给老师打电话。
　　 “你好！你托付的事，我已经给你问过了，都说没有见过王梦娇和同学发生过矛盾。”
　　 “谢谢老师。可我还是感到孩子的变化太大了，让我不放心。”我无法掩饰心里的焦虑。
　　 “也许是正常的，很多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性格都会有所变化，尤其是这个时期。”老师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这点我能理解，青春期是儿童向成人过渡的一段发育时期。进入这个时期以后，青少年的体格、体质、心理和智力水平进入又一个全面的快速发育期，此时也是机体发育的最后阶段。随着他们生理的快速发育，他们的心理也在起着微妙的变化。很多孩子显得敏感多虑，甚至忧心忡忡，尤其是女孩子，会表现的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很多时候，成长也是个痛苦的过程，犹如野外的蛇，只有经过一次次的蜕皮，才能长大，呈现出美丽的色彩。
　　 女儿，但愿你没有事，但愿你和千千万万个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快乐成长，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满天的繁星，默默祝福着。一颗流星划过天界，我心里又开始无名的忧伤，都说每颗星星上，都附着一个灵魂，地上有多少生命，天上就有多少颗星星，那么，一个流星的陨落，是否就预示着一个灵魂的消失？
　　 夜梦中，我眼前仍是一汪湖水。
　　 女儿在我祝福中，一天天长大了，初二就长到了一米七，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但她的成绩，却没有了小学的优秀。在对她担忧的同时，我也安慰着自己，这是市里的最好初中，都是小学的顶尖学生聚在一起，压力可想而知，要想永远名列前茅，绝非易事。她的文科成绩一直都很出众，可数理化成绩越来越一般。
　　 “娇娇，近来的数学很难吗？”我看着她数学卷子上红红的错号，轻声问她。
　　 “就是很难，尤其是几何这部分，我怎么也是不得要领，像听天书。”
　　 “你听课思想集中吗？”我知道，作为一个学生，认真听课是吸取知识的重要环节。
　　 她无语，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不能集中精力听课呢？”我前些天，又去了他们学校，她的老师告诉我，她很多时候，不能集中听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被老师叫起来，答非所问。
　　 “妈，我也不想这样，可很多时候，坐在教室，就心里特别烦躁，怎么也不能让自己集中听讲。”两行热泪，从她脸上滑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抬高了声音。
　　 “没有事，真的没有事！”她搪塞着。
　　 她最终没有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
　　 “都是你太娇惯她了。”她父亲大声斥责着我，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的怒气。
　　 “都是我，都是我，你给孩子付出了多少，你去过她的学校几次？你开过一次家长会吗？”我也愤怒了。
　　 女儿像一只可怜的小猫蜷曲在沙发上，头低得更低，她见到父亲常常都是这样。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对她，永远都是恶言恶语，冷言相加。
　　 “真是笨，你就是猪脑子，永远不开窍。”他双手挥舞着，伸出食指点着女儿的头。
　　 生活还要继续。
　　 已经是傍晚了，我和女儿走在湖边。正是盛夏，天出奇的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空气潮湿得能捏出水来，几只蜻蜓在湖面上飞舞着，预示着天要下雨了，我的心也堵得难受。
　　 “你到底想怎么办，”我问，“要不就再复读一年？”
　　 “不，我准备去县一中上高中，就是必须交两万的赞助费，不知道我爸同意不？”女儿很担心。
　　 这在当时也是很多孩子的选择，在市里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就出高价去附近的县重点高中上学。
　　 “钱不是问题。你可想好了，那里条件差，据说一个班都是七十多个人。另外还要住校，你行吗？”其实那里的情况，我早已问过。
　　 “那里的升学率也很高，我们班几个同学也准备去，别人行，我也行。”
　　 其实很多时候，家长都对孩子寄予热望，希望他健康，幸福。如果他能按正常的轨道行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就业，结婚，生子，家长就少了很多担忧，成长的途中，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让父母担惊受怕，颇费心思。未来不可考，再聪明的父母，也无法预知孩子的未来，谁也不知道哪条路通向成功，哪条路布满荆棘，路的尽头是沙漠还是绿洲？人生的最大遗憾，就是岁月不能重来，如果可以，天下的智者，圣人将比比皆是。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给儿孙做牛马。”其实现实生活中，多少父母不是甘愿给儿孙当马当牛，还笑着说，我甘愿付出，我很幸福。
　　 我多想让女儿在身边上学，可看到女儿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就点头了。我不知道这一决定是对，还是错，谁能告诉我 ？
　　 六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天也发疯了，36度以上的高温天气已经持续了好多天，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大蒸笼。早晨起来，就是一身的大汗，你冲个凉，身上的水还没有干，热汗马上就从毛孔里冒了出来，像千军万马，统占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毫不留情地把你干爽的皮肤搞得汗津津，粘乎乎。如果走在街上，即使打着遮阳伞，穿上各种防护衣，也能感到四周空气有种要燃烧的感觉，如果你偶尔仰视太空，就看到太阳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正将它那超大的热量倾向大地，似无数神针发出万道魔光。空气仿佛瞬间即就会爆炸，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火海，把整个地球燃烧，毁灭。中午时分有人将生鸡蛋放在路面上，立马就被烤熟了，有人说路面的温度早已超过了50度。
　　 我和女儿行走在大街上，虽然道旁浓密的树荫遮住了施虐的阳光，可那仿佛就要燃烧的空气，还是毫不留情包裹你，虐待着你。
　　 “真热！”女儿的脸热得通红，头发也湿漉漉的。
　　 其实我早就有种不堪忍受，即将晕倒的感觉。
　　 前面有了冷饮店，我们进去要了两杯冰水，又一人喝了块冰棒，才感到心里有了一点空隙。
　　 “妈妈，什么都要买新的吗？”女儿笑着问。
　　 “嗯，一定全是新的。被褥，床单，枕套，还有其他的用品，我们都买成新的。妈妈也希望你有个新的开始。”
　　 其实，当女儿知道真的要去外地上学时，她是高兴的，那久违的，灿烂的笑容，又飞上了她的双颊。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很多孩子长到了一定年龄，都有离开父母，远走他乡的冲动，他们向往着脱离父母的管教，向往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向往着有自己独立的天地。他们就像翼羽渐丰的鸟儿，常常做出摇摇欲飞样。他们大都把外面的世界想得很美好，仿佛到处都是鲜花，芳草，霓虹，卷云。他们大都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这也是每个孩子必须经历的过程，是一种成长的痛。
　　 “妈，妈，你不用过分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拿着给她新买的东西，笑着向我保证着。
　　 看着女儿的欢笑，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16年了，她几乎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我，她的喜，她的乐，她的愁，她的泪，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不牵动着我的心。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婴儿从对面走来，娇儿伏在妈妈的怀里，光光的小脑袋铮亮，娇嫩的童颜也被晒得通红。我马上忆起了女儿刚出生的样子：可怜的小模样，一脸的松皮，用力瞪着四肢，挤着双眼，大哭着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降生。一阵狂风吹入产房，随着一个炸雷，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哗哗哗”，仿佛千军万马在厮杀。她在慢慢长大了，会笑了，会翻身了，会坐了，会爬了，会走了，我幸福着。记得她四个月大时，有次从床上滚落下来，头上起了个泡，我抱起她，眼泪立马就出来了，母亲跑过来劝着，没有事，没有事，孩子有地神接着，不会摔坏的。以后我养孩子更加在意，没有让她身上留下任何疤痕，一张完整的，没有顶点破损的皮肤，包裹着一个丰富的灵魂。有次下大雨，她哭闹着要去雨地，我就打着伞，抱着她，在雨地站了个把小时。小时她几乎没有吃过药，没有打过针，更没有打过点滴。这不仅仅是她天生身体素质好，更重要是我处处都很在意。她偶尔发烧，我都是先物理降温，不断喂温开水，用冰块擦洗额头，或全身温水擦浴。必须喂药时，也只给一点点，严格控制药量，绝不像有的母亲，为了让孩子快速退烧，不计后果，加大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