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把老头扶上轮椅，才想起丢在外面的蛋糕。跑到鱼池的位置，幸好蛋糕还在。老头看着他微微发笑，叫李卫东把蛋糕推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客厅。蛋糕放在桌上后，李卫东一边慢慢将包装盒打开，一边想着怎么还没有人到来？新鲜诱人的蛋糕终于显露出来，老头示意李卫东坐下：“既然打开了，那我们就吃吧！”李卫东吃惊地环顾四周：“我们俩吗？”老头不耐烦地：“这里还有别人吗？”李卫东更加不解——老头就自己，外加他这个送蛋糕的，就这么两人，至于定如此大的蛋糕吗？这老头如果不是钱烧得慌，就是有病！
　　 李卫东切了一块蛋糕递给老头，自己却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头望着他：“你怎么不吃？是不是担心我扣你的蛋糕钱？”李卫东讪笑一下，这蛋糕固然诱人，可寻思着种种的怪异以及才陪老头从卫生间出来，是没什么胃口。可看着老头的眼神，仿佛可以穿透一切。李卫东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过是一个农村娃，什么脏东西没见过？家里的大粪还拿去种菜呢！还不是照吃不误？
　　 人做什么都是思想作怪，想开了，什么都不以为意了。李卫东大口地吃起蛋糕来，那份香甜，就犹如初到蛋糕店吃老板给的蛋糕一样。老头看着他的吃相，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尽管两人吃得甚欢，可毕竟蛋糕太大了，连最顶层那个小小的帽子，都无法吃完。李卫东看着老头：“剩下的怎么办呢？今天家里还会来人吗？这蛋糕保质期太短……”老头避开李卫东的目光：“不会有人了，你拿走吧！如果觉得拿着不方便，就丢在鱼池喂鱼吧。”
　　 经过鱼池，李卫东切了一块慢慢放入水中。池子里的鱼不知道是并不饿，还是根本就不稀罕蛋糕。懒洋洋地游来，随便吃一口就游走了。李卫东暗自嗟叹：“爸爸妈妈，还有素兰……他们却连见都没有见过如此大的蛋糕！”不知几时，老头来到他身边：“如果你舍不得，就拿走吧。鱼儿，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你！”李卫东没想到老头会出来，听见叫鱼儿开始以为是在与池子里的鱼说话，后来想起老头曾说过今后都叫自己鱼儿。他想着老头也许是太孤独吧！也难怪，偌大的房子，就一个老人。也怪可怜的！李卫东点点头：“我每天下午六点半下班，下班后我可以直接到这里来。”从老头家出来，李卫东直接去了一个工地，他想着那里的农民工一定非常稀罕这样的东西。
　　 至那以后，李卫东每天下班后就去了老头家。除了照顾他吃喝拉撒睡，还给他读每天的报纸，跟他聊自己的家乡……这样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一年。这天，李卫东如平常一样地上班。突然一个五十开外的律师把他约了出去，给了他一封遗书——
　　 卫东，我的鱼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鱼儿吗？我有一个儿子，比较喜欢交友，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叫一些人来给他过生日。我也会每年在他生日的时候帮他订一个很大的蛋糕。在他二十岁的那年，离开我到英国去留学。不幸的是，他搭去英国的那艘船遇险了！我的儿子就这样葬身大海……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如万箭穿心般疼痛！我多希望，我的儿子是一条鱼儿，那他就可以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我不愿意去相信儿子已经离开的事情，每天都幻想着我的鱼儿可以重新回到爸爸的身边。我等啊等，一等就是几十年。
　　 终于有一天，我从可视门铃上看见你的模样，那完全是一张我儿子的脸……我激动坏了，以为我的儿子回来了。可去订蛋糕的老严说：“这不是儿子，是蛋糕店的伙计。”老严的话把我拉回现实，可我还是忍不住激动。我赶走了家里所有的佣人，独自在鱼池边等你。
　　 我真高兴你是一个如此善良的孩子，你拿着蛋糕离开后，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很好奇你会把蛋糕拿去哪里，因此一路跟随着你。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其实没有轮椅，我也可以走路。孩子，原谅我对你的依赖！为了感谢你这一年来不为所图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把我现在的这栋房子以及所有银行的存款，全部转入你的名下。希望你能拿着这些钱，创一番事业，多做一些好事……
　　 另外，你不必急着赶来看我，我已经早有安排——不许给我办什么丧葬的礼仪。在我死后第一件事就是火化，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去大海找我的儿子！鱼儿，如果你今后想起我的时候，就把家里的指甲花摘一些来丢在海里吧。那是我儿子最喜欢的花，当然也是我喜欢的……
　　 六．衣锦还乡
　　 偌大的一笔钱从天而降，李卫东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麻木而顺从地律师叫他在哪签字就在哪签字。再去到老头家，已是人去楼空。他在四下转了转，觉得昨晚的香茗都还在缭绕，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呢？他摘了许多的指甲花，雇了艘船奔向大海，匍匐在船上叫着老头：“您的鱼儿来看您了！”
　　 过了些时日，李卫东把父母妻儿都接到了上海，家也算真正地安定下来。可自己总不能靠着老头的钱坐吃山空吧？老头把钱给我是希望我能够创业的。可是怎么创呢？没有考虑好目标，是不能轻举妄动的。机缘巧合，无意中他救了石油总部的一个高官。高官为了感激他，给了他一些石油的指标。他就将老头给他的钱，在多个省市租了油库，等他的石油刚进油库，石油的价格暴涨。那一次，他真的发大了。
　　 钱越来越多，可在李卫东眼里，做石油生意，有点像投机生意。他不喜欢做这样的生意，就寻思着办了几家实业公司。这一切都顺风又顺水，钱越来越多，可该怎么花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想起老头的话，要他多做好事。李卫东想起自己的家乡来，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许多人赶集只能步行，孩子上学也没有宽敞的教室……他找来了秘书，叫马上安排去家乡修路建学校。
　　 一年后，学校建好了，道路修通了。当地市政府、县政府、乡政府邀请他回去剪彩。本来很讨厌这些形式主义，可自己也很久没回家乡了，也不知道学校和公路修成什么样？剪彩的事情，就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乡，锣鼓喧天，一群孩子抱着鲜花朝他走来。看着那些脸色白净的孩子，李卫东心里冷笑着：家乡的孩子会有这么干净的衣服穿吗？不过是政府在作秀罢了！可是在外面滚打这几年，什么人没见过？应付，也是一种社交的需要。李卫东面带微笑，接过孩子们的鲜花。就在他接花的那一刹，他仿佛听到不远处传来惊雷的一声“青娥！”他的手一颤，秘书关心地问：“怎么了？”李卫东依然微笑：“没什么！”
　　 好想挤一个时间去看青娥，可那些市政府、县政府、乡政府的人轮番敬酒，直到把李卫东拿翻在招待所里，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幸好他有一个好秘书，趁人不备把他背到车上，悄悄离开了那些政府老爷们的掌控。李卫东醒来后，叫秘书租了一辆当地的车，又一次进了村子。他悄悄绕到青娥的娘家，门前挂着黑色挽联。李卫东心里一紧，可能是酒喝得太多，还有点头昏眼花吧。他没有看清挽联上的字，心里猜测着是不是青娥的父母离开人世了？
　　 当他一步步走进，看见棺材前面放着青娥的遗像。李卫东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像被重物压在了海绵上一样趴了下来。青娥妈妈看见他更是哭得厉害：“青娥，我的青娥！卫东来看你来了！都怪妈，当初把你许配给了那个败家的人。自己挣不来钱就打老婆，还把房子都给败光了。让你无路可走，不得不回到娘家来。妈知道你怄的不只是那个挨千刀的对你不好，而是怄自己当初……没能坚持和卫东好啊！我的青娥，卫东来看你了……卫东他没有忘记你……”
　　 卫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青娥家的。回去的路上，看着路边的指甲花，摘了下来，又一次去到海边，和老头说着关于青娥的事情。
　　 七．慷慨解囊
　　 十五年后，李卫东的儿子李小东读到高五，还是没能考上大学。李卫东无奈了，自己那些年能考上，却没条件读。现在儿子有条件读了，却又考不上。这要再复读下去，自己的脸都不知往哪儿搁了。于是找了关系，花了钱，给儿子搞了一个委培。也算是把儿子，送进大学的校门了。
　　 第二年，汶川发生了举国惊人的地震。李卫东捐资捐物，亲赴灾区。在一片哀嚎中，一个女孩的身影吸引住了他。尽管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有些花，却依然掩盖不了她大大的眼睛和清秀的面庞。看着她瘦弱的双肩，李卫东轻轻地喊了一声“青娥！”接着又甩了甩头，自己这是怎么了？青娥明明已经死了。再仔细地端详那个姑娘，确实也不是青娥。
　　 他的关注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噙着泪花无助地看着李卫东：“大哥哥，你有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吗？”李卫东摇摇头。女孩哭了起来：“爸妈都走了，要是找不到弟弟，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看着女孩哭，看着满目疮痍的灾区，李卫东也忍不住心酸。他安慰女孩：“这里太乱了，也许你弟弟在难民营，咱们去那里找找看？”
　　 在难民营，果然找到了女孩的弟弟。姐弟俩悲喜交集，对李卫东也是千恩万谢。姐弟俩虽然团聚了，可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虽说政府会给予一定的支持和帮助，可难民太多了，能管得了那么多吗？李卫东打听了姐弟俩的详细情况。原来姐姐叫王雁春，刚满十八岁，高三学生。弟弟叫王雁秋，十三岁，初中一年级。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情况，李卫东最后决定把雁秋带回上海读寄宿学校，把雁春留在当地，等高考过后再作打算。
　　 雁春非常争气，尽管有父母死亡的阴影，她还是在那年考上了上海的同济大学。而她在上海的一切费用，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李卫东的身上。
　　 八．家庭风波
　　 弹指一挥间，又过了三年。小东大四，雁春大三。一个周末的时候，小东领回来一个女孩，说是怀孕了。叫女孩把孩子打掉，女孩死活不肯。李卫东把小东叫了出去，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我叫你好好读书，将来好接我的班。你倒好，书不好好读，就去玩女人……”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打孩子，李小东虽然畏惧，可平常被家里人宠惯了，就抖着胆子说：“爸爸，你还这么年轻，干嘛叫我接班啊？”李卫东还想打，突然看见雁春的身影。他停住自己的手：“朽木不可雕，你滚吧！”雁春慢慢走了过来，大大的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显得又黑又亮，象牙色的皮肤让人觉得弹指即破，她轻启朱唇：“卫东哥，您别再生气好不好？等明年毕业，我来帮您！”
　　 一想起小东书没念完就结婚，李卫东就觉得闹心。偌大的家产，将来怎么放心交到小东身上？只要回到家里，看着小东就横竖不顺眼。为了少让自己心烦，他甚至越来越少回家。不知不觉中，小东的儿子出世了，雁春也毕业了。其实雁春还未毕业，就开始帮李卫东的忙了。业务上，她确实不如李卫东，可她能给李卫东带来一些新的思想，让李卫东对公司改进、再改进。
　　 对头脑灵活的雁春，李卫东是越来越欣赏了，甚至会勾起他对初恋的一些回忆。他觉得在雁春面前，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渐渐地，他越来越渴望与雁春在一起，又越来越害怕与雁春在一起。他在矛盾中对雁春若即若离。聪明的雁春仿佛看出了什么，她提出自己想考托福，想好好复习，这段时间就不来公司帮忙了。
　　 李卫东也想着也许雁春不在对自己会是一种解脱，自然很高兴地答应了。可事情，远不是想象的那样轻松。雁春刚走一个星期，卫东就觉得自己像少了什么。时间越长，心里越空。他隐忍着，告诫自己决不可去找雁春。可相思似不做声的蚊子，轻轻地咬你一口之后，就是切齿的痛痒。
　　 两月后，李卫东终于控制不住去找雁春了。看着他来，雁春赶紧收拾书桌上的东西。卫东按住她的手：“我看看你每天都复习了些什么？”从雁春的手里取出一张信纸，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卫东盯着雁春：“你瘦了！”雁春脸色微红，她转过身，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卫东从后面抱住她：“不要离开我！”雁春转过身，将头埋在卫东的怀里：“是你不要我的！”李卫东叹了口气：“不是不想要，是……”雁春用手捂住他的嘴：“我知道，我不会要求什么。可是见你看着小东就伤心，有时候我想，要是我能给你生个孩子该多好！我会好好抚养他，教育他！”李卫东低声道：“我不能，不能这样委屈你。我今天回去，回去找素兰谈……”
　　 好久没和素兰在一起，李卫东对素兰越发的客气了。素兰很高兴看到卫东回来，可见他这么客气，心里忍不住难过。当卫东提出要和她离婚的时候，这无疑是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她设想过卫东会去找情人找小蜜，可唯独没想过卫东会与自己离婚。她拉着卫东哭了起来：“我不要离婚，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文化，又没教育好小东……”
　　 素兰的哀求，没有打动卫东的心。眼看这个家就要散了，素兰不吃不喝，人也开始精神恍惚起来。看着素兰的情况，卫东的妈妈着急了。这个儿媳妇，二十几年如一日，对长辈孝敬，对姑子关心……她可知道素兰是有泪往肚里流的人。可儿媳妇为人憨厚，经不住她三两下，就问出了事情的原委。卫东妈冲到卫东的办公室，恰巧雁春也在。卫东妈妈上去就给了雁春一个耳光：“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素兰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来破坏她的家庭！你勾引卫东，不过就是一个目的——为的就是他的钱，对吗？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只要我老太婆活着一天，我就不允许你进我的家门！”雁春百口莫辩，她捂着自己的脸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