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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品 【军警·小说】就这样过着


作者:张阳球 秀才,2187.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7367发表时间:2008-10-06 01:52:04
摘要:那天晚上看电影《小花》,招待所剩下杨保卫和油机王。杨保卫在自己房里读未婚妻的来信。未婚妻信上有点点洇开的水迹。杨用舌头在那些水迹上舔,看看有没有盐的味道。有一次他对何笛子说,他不相信女人有这么多泪水。每次来信都滴满几大张纸。杨保卫舔信纸忘了时间。看电影的人回来后,他收起舌头。到油机王房里,房里没有人。窗户上有条床单扭成的绳子挂向窗外。扑过去看,窗外是无边的星河,小叶桉的气息冲鼻子。

【军警·小说】就这样过着
   油机王王小二是个孤儿,他们村里乡亲养大的。有年腊月,油机王去城里办年货,那时他还不叫油机王。在公共汽车上看到两个残疾人怀抱一把吉他,边弹边唱。那是他没有听过的一只歌,歌词是两个朋友面对面说的那种话,曲调也是同学生日聚会上唱的那种调。那词那调在你的心上刮擦,不流血还疼。油机王就把自己的年货款,一个子不剩的给了两个残疾歌唱者。乡亲们说,这孩子心好。村里姑娘玉莲说,我喜欢他。后来就有了爱死个人的兵哥哥油机王。
   那些天,油机王走哪杨保卫跟哪。杨保卫说,想不开你要告我一个诉。
   求你一件事。
   说。
   给站长说说,我服役期满再走。
   你以为会餐,说改期就改了。
   提前退伍,真对不起养我的乡亲。
   趁挂着领章帽徽,把她叫来结婚。回去就没戏了。
   算了,我不能骗她。
   这哪是骗?你呀你呀,杨保卫没词了。
   油机王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离开部队的。离开部队的那一天杨保卫去送的他。他没有带其他东西,带了两身军装,一身穿过的,一身没有穿过的。两个人走进站台的时侯,正碰上部队欢迎英雄何笛子巡回报告归来。站台上尽是鲜花,锣鼓和口号在这个冬季捣弄出了夏天的氛围。油机王低头绕过那些人群,走到站台的尾部,上了最后的车厢。车子开动的时候,油机王回头裂嘴,大概是想给个笑,那个笑是挤出来的,就比哭还不如。杨保卫那时侯就有了擤鼻涕的动作。擤完鼻涕的杨保卫跑步追上了正要开动的火车,窜上了车。
   你想干什么?
   送你。
   押送?
   你能不能忘掉那些。
   忘不了。
   那就记着吧。
   不去不行吗?
   退伍办我有人。
   那又怎样。
   我想帮你。
   你这是害我。
   难说。
   油机王到家的时候,玉莲的父亲,正在当镇上的书记。书记请客,请油机王和杨保卫。现场的人都在向书记展露笑容。书记展露的是岳父的情感。杨保卫说,我他妈还真来对了,我不来谁看见你神气。
   那时侯,油机王不看身旁的玉莲,自己哼了一声。油机王经常这样毫无来由地哼一声,让人把心吊起。
   书记讲完话,在掌声中坐下的时候,油机王穿着杨保卫的四个兜衣服站起来,没有谁让他站起来,他自己站起来。象参加某人的追悼会,头低着,眼垂着,手吊着,声音捏着。各位乡亲,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个沉痛的决定:我和玉莲分手。
   各位乡亲不再听油机王下面的发言,他们头靠头,嘴对嘴一边嗡嗡。这小子怎么啦。部队提了干,就成了陈世美。呸,陈世美!看他们的书记,书记脸已经变成猪肝色。
   那是冬天里一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下午,江南的山水都罩在纱帐里。书记用掌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碗筷就那么蹦了蹦,又落下停在原处。书记从油机王面前走过,杨保卫那一刻看到书记的目光,控制不住身子抖了抖。他想起走向刑场的人。转过脸找玉莲时,人家没了踪影,地上有一块手表,已经肢体分解。表盖在离表芯一米的地方转圈。他在桌子底下踢油机王。
   你踢我干吗?
   想踢,怎么了。
   脚痒踢凳子。
   就是要踢你。
   没有叫你来。
   究竟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分手。
   为她好,跟我注定受苦。
   伤人心。
   长痛不如短痛。
   她明白吗?
   我要让她恨我。
   我也恨你。
   这就对了。
  
   车子到了公路的尽头。那个地方叫七星岩,在半山腰。是个林场。再往上就得自己找路。
   别扶我,看得见。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时候,何笛子对杨保卫说。
   你只看得见三个跑步的人。杨保卫笑。大家也笑。
   躲到这个鬼地方,何笛子喘气。真不知为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
   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假设他不在山上,我们拿你烤全羊。
   杨保卫说,把心放肚子里。那边有人,待本官前去侦一个察。
   向阳坡上有男人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山峰包围的地方,声音转着圈传播,可以听见音节,无法组成句子。杨保卫走拢去,看见他们在一个巴掌大的铁网片上烤肉串,旁边的铝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杨保卫吸吸鼻子,闻到了玉米的味道。他正想开口,什么地方扑过来一个人,还没有看清他的面目,那人就抬脚朝锅踢去。锅在脚的踢击下翻倒。锅里的水倒在火上,吱的声爬上来一条烟的藤蔓。随着锅翻倒在地,一只鞋也上了天,是那个踢锅人的,大概鞋带没系好。坐在那里的三个小伙子把踢锅的人按在了地上,拳和脚轮流落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开始叫喊,喊声让人想起打瘸腿的狼。打的人没有听见,只顾打。旁边站着三个姑娘看风景。
   喂喂喂,几个打一个不公平。杨保卫把他们挨个读一遍。
   他踢我们锅。
   看见了,还有锅吗?
   怎么?
   我也想踢。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就为这不知道。山林禁火你不懂?!
   你什么人?
   警察。杨保卫拿出证件,目光象一只猎鹰,落在那个答话者脸上。那是一张吸毒者的脸,皮肤没有光泽,目光躲闪。
   警察了不起!
   来,男男女女一齐上。杨保卫朝他们勾勾指头。
   那些人一看这架势,边丢话边撤,消失在旁边的林子里。
   杨保卫扶起埋在土里的脸,帮他抹掉嘴角的血,拍打身上的泥土。说,你该学两手。
   我想学铁布衫功,没人教。
   请问山顶有没有个防火员?
   我就是。
   你?油机王?这么瘦。杨保卫看过面前的这个人,放声叫起来,油机王在这里!
   站在对面的油机王没有表现出杨保卫那样的情绪。他不说话,看着杨保卫表演。
   你他妈怎么也不反一下应?杨保卫踢油机王。
   何笛子拐棍敲敲。你是活的吗?给个调。
   站在对面的油机王已经不是油机王了。一身衣服被阳光泥土调和成没有颜色的布。头上缠着农民式土布手巾,白了的头发从头巾钻出。赤脚穿一双没有鞋带的军用解放鞋,双脚呈稍息状站立,右腿后跟提起。
   你们搞错了。油机王甩出个话,转身走。
   这时候,杨保卫看见他两条腿长度不一样,走路一点一点。就是走路和原先不同。杨保卫在后面说。其他战友,同一个机场,不是一个连队。有的在场务连,有的是汽车连。转业以后走到一起的。他们插不上话。
   二十几年不见,我以为会来个拥抱,对着群山卡拉OK几声。何笛子表现出失望。
   那是你们城里人玩的。油机王象一只獐子,几步就把队伍拉下。队伍里的喘气声象把钝锯,锯断了一山的鸟音。
   山顶没有乔木,只有挤在岩石中间的灌木,大片大片的思茅草。一幢建筑无依无靠立在风中。花岗石外墙上刻着:民国八年建。上层有栏杆没有墙,是个可以了望的亭子。下层四面墙露一个窗户,窗格是石头雕的。房子里外两间,风吹不进来。外间是石头灶,青石案板上摆着碗筷。案板下放着水缸。走近了看,水缸里有条红鲤鱼在游荡。靠墙放着镰刀锄头之类的耕种农具。里间一张木板床,铺着被褥,素花被子叠成箱子摆在床头。床下放着脸盆,盆里放着漱口杯子,牙刷柄朝外,杯子上面放着叠成豆干的洗脸毛巾。杨保卫拿起毛巾放到鼻子跟前闻着。
   进了门,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切肉的切肉。杨保卫还跑到坡下的古井里挑水。来的战友中有个地勤灶的厨师,他没等谁安排,自荐掌勺。油机王抱臂依门,不阻止也不参与。
   杨保卫询问油机王说,不插手?
   油机王回答:怕搅了你们的兴致。
   杨保卫骂了一句什么。
   何笛子听到了,压着声音对杨保卫说,他变了。
   有些夹生,这么多年么。
   让我不安。
   是不是有偷了东西的感觉。
   你是我的蛔虫。
   我自己就有这种感觉。
   前世你肯定是贼。
   那倒不一定。
   晚上搞个活动,活跃下。
   那是你的特长。杨保卫挥手。
   饭是半下午开始吃的,喝的是带来的粮食酒。上座何笛子发言:今天喝酒不?
   搞摊派。击鼓传花伺候。击鼓传花是连队的保留节目。鼓声响起的时候,一个物件在围成圈的战士手上传。鼓声停下时物件落到谁手上,谁就表演节目。那天在大家手上传来传去的不是一件东西,是一碗酒。落到谁手上谁把它喝了。何笛子叫人拿着脸盆当鼓。
   镗镗镗……镗!酒传到刚落座的厨师手上。厨师推了推,大概找不到个推脱的理由,接过酒倒进嘴里。哈了口气说五音不全怎么唱歌,免了。出个脑筋急转弯题。饿狼出去找食,从兔子身边走过却没有吃它,问为什么?回答是忘了带假牙。
   席上一片骂声。
   杨保卫说,狼怎么有假牙,答案不成立。
   没文化。厨师额上的筋突起。
   脸盆又响,这次酒落在杨保卫手上。杨保卫饮过,开始唱歌。十八岁十八岁我当兵到部队……。
   粮食酒这种酒喝的时候象某种饮料。喝完后待你准备走时统一发作。那时就象电影里喝了蒙汗药那样,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吃着喝着就看见了星星。何笛子说,耶,地上有星星。
   杨保卫说,这是神经病的有力证据。
   一锤下去,镗的声,酒落到何笛子手中。喝干,何笛子脸上颜色显了。他举着空酒杯声音有点那个。今天爬山涉水来看望油机王,我们有种情结,战友情结、军旅情结、青春岁月里豪情当酒的情结。正是有了这些情结,我们才活得踏实。让我们为这种情结干杯。何笛子哼出两声,清理出一口痰,吐了。
   杨保卫就喊,哼什么哼,独一个奏。有人说他没带笛子。杨保卫笑。
   何笛子拿出拐棍,拐棍上现出一溜孔,他在一个孔上贴了带来的笛膜,把嘴贴上去都都几声,就吹起来:拉米拉拉多来多拉索拉……大家点头。奏完《战友之歌》何笛子不落座,何笛子不落座还要说话。他说,我很激动。
   激哪门子动。杨保卫撇嘴。喝高了。
   我对不起油机王。说着何笛子声音有些抖。
   坐下坐下。杨保卫按着何笛子坐,目光朝着油机王。这次战友给你买了些生活物资,何总给你送来1万块钱零用。以后每年都会来。我们不会忘记你。
   油机王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其他的话。看了看大家,又敲起脸盆来。
   敲什么敲!何笛子站着,取下眼镜,看得见那张双色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眼睛里有液体在流。当年那场火灾,是我引起的。是我的一个烟头引起的。油机王你听见没有?
   大家看着油机王,油机王停止敲打盆,抬头抛出一个笑。你们看我干什么?我真不是你们的油机王。我是他双胞胎哥哥。
   这不是演电视。何笛子说。
   杨保卫喷出一个哼!
   三年前,他创办了一个消防器材厂。自称油机王双胞胎哥哥的从屋角拿出一个物件说,就是生产这种三角牌夜明干粉灭火器。它的外壳上涂有夜光材料。使用方法是……
   呃等等。产品推销等一下。何笛子按住灭火器。你说油机王在哪里?他怎么样?
   他很好。
   这就好。何笛子说。他现在在哪里?
   真他妈的好。杨保卫边说边在底下用脚踢何笛子。
   何笛子白了杨保卫一眼。我又不是风琴,你踩我干什么。
   我只想告诉大家,就这样过着,挺好。不必专门看他。都忙,我还要去巡山,就不陪你们了。希望今夜你们愉快。双胞胎哥哥走了。
   战友们你望我我望你。
   何笛子回头。我说你这刑警咋回事。我们是猴?
   他就是油机王,烧成灰也认识。
   凭什么?
   水缸里养鱼防毒,用牙膏洗脸,百分百通信连的人。
   刚才不说?
   你说火是你引起的?
   不想让他总在当年的阴影里。
   自作多情。
   什么意思?
   别干扰他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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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场意外的火灾成为两位军人命运的重大转折点,那已被扑灭的烈火一直在他们内心深处蔓延。无论城市兵还是农村兵,无论英雄还是罪人,无论一等功臣还是警告处分,无论光荣转业还是提前退役,无论二十年前的机场还是二十年后的幕府山顶,都只是印证了铁骨铮铮的军人本色。小说以戏谑的方式描写了一出惨痛的事故,让人在忍俊不禁中潸然泪下。好一篇风格独特的军警小说![编辑:漫雪冰天]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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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漫雪冰天        2008-10-06 01:56:32
  如此别出心裁的文字形式,应该属于现代文学的创新。作者善于捕捉生活中的有趣细节,描写的一景一物都意味深长,令人浮想联翩。小说人物刻画上虽未从心理角度赘述,却一举一动都能从中真切感受到人物心情的起伏变化,作者敏锐的观察力和高超的幽默水平令人佩服,学习了!
2 楼        文友:依是幽兰        2008-10-06 04:38:19
  小说生动风趣,几乎每一句都以其独特的方式吸引着你的视线,让你一口气读完,笑容未褪却又忍不住要落泪。没有夸张,军人其实就是这么看似粗糙实则体贴入微,就是这么相互体谅,默默奉献,就是这么平凡却伟大!
3 楼        文友:漫雪冰天        2008-10-06 13:54:55
  是呢幽兰!
4 楼        文友:冷月        2008-10-12 21:54:32
  谢谢来稿,祝好!
5 楼        文友:无奈的飘荡        2008-10-28 20:09:22
  记得以前在哪里看过这片文章,是在树下吗?真的忘了,但肯定看过,因为写的好,所以记忆犹深
6 楼        文友:冷月        2008-10-29 19:31:59
  这是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作品,终于夺冠了!呵呵,代表军警社团感谢你,希望还能再见到先生的作品!期待中……
7 楼        文友:冷月        2008-10-29 19:40:56
  刚才断网了,问好那个游客,我知道你是谁了。问好下:)
8 楼        文友:溪洋        2012-11-10 02:19:14
  佳作欣赏,问好,祝福安好!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9 楼        文友:鲁迅        2015-09-12 15:39:38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10 楼        文友:终喝荡        2015-09-12 17:20:54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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